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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麦特赶到全军最前面的时候,太阳终于露出了地平线,用第一缕曙光扫过起伏的丘陵和稀疏的灌木林。麦特压低帽子,挡住那道耀眼的光亮。拿勒辛用戴着铁手套的手捂住嘴,压下去一个大哈欠。代瑞德消沉地坐在马鞍上,眼皮不停地向下坠,仿佛随时都会睡着的样子。只有塔曼尼挺直脊背,警觉地睁大了眼睛。麦特觉得代瑞德更值得同情。

即使是这样,他还是用盖过鼓号声的嗓音喊道:“等到城镇从视野中消失的时候,就派出侦察兵。”南方的地形有开阔地和森林,一条通畅的大道贯穿了这两种地形,通往南方的主要交通是水路,但足够多的脚步和车轮经过经年累月的碾压,已经开出一条坚实的道路。“停止这些该死的噪音。”

“侦察兵?”拿勒辛有些惊诧地说,“烧了我的灵魂吧,在十里内都不会有什么像样的军队,除非你认为白狮军已经停止了逃窜。即使他们停下来了,如果他们知道我们的势力,他们就绝不会靠近距离我们五十里的范围内。”

麦特没有理他:“今天我打算前进三十五里,当我们每天都能前进三十五里的时候,我们要将速度再加快一些。”当然,他们都朝他张大了嘴。马匹不可能保持这个速度行走太久,除了艾伊尔人之外,任何人都会认为步兵一天行军二十五里已经是很不错的速度了,但他必须这样去逼他们。“柯马迪恩曾经写过,‘发动攻击的地点、时间和方向要出乎敌人的预料,守御在敌人以为你会疏忽的地方。在敌人以为你会逃跑的时候站稳脚跟。出敌预料是胜利的关键,而速度则是出敌预料的关键。对于士兵,速度就是生命。’”

“谁是柯马迪恩?”过了一会儿,塔曼尼问道。麦特恍惚了一下才做出回答:“一名将军,死了很久了,我曾经看过他的书。”不管怎样,他确实记得自己看过那本书,还不止一次,他怀疑现在那本书是否还有一本留下。而且,麦特还记得自己在一场败给柯马迪恩的战役之后见到过他,那大概是亚图·鹰翼之前六百年的事情了。那些记忆不断地爬进他的脑海。不过,他至少没有把那段话用古语直接说出来,现在他已经可以避免这种事了。

看着侦察骑兵成扇形向远处飞驰而去,麦特感觉松了一口气。计划中他的这一部分开始了,这次匆忙的启程会造成他想要偷偷溜向南方的假相,而且这样的排场已经足够造成一些人的注意了。造成这种状况,他完全像是个傻瓜,不过这也就是他们需要的效果。让红手队快速行军是个好主意——迅速行动可以避开战斗——他们的进展肯定会被别人从河面上监视到。麦特抬头看了天空一眼,没有乌鸦,但这并不意味着什么。也没有鸽子,但如果说今天早晨没有鸽子从玛尔隆飞走,他就把马鞍吃掉。

顶多再一两天,沙马奥就会知道红手队正在靠近,而且速度很快。而兰德在提尔散布的讯息会让人们清楚,只要麦特一到,就表示入侵伊利安的行动将要开始。即使以红手队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到达提尔也需要超过一个月的时间。运气好的话,麦特不必走到距离沙马奥一百里之内,那名弃光魔使就会像两块石头间的虱子一样被碾死。沙马奥能看到任何事物向他靠近——几乎是任何事物——但这场舞蹈将和沙马奥所预料的完全不同。只有兰德、麦特和巴歇尔知道这是一场什么样的舞蹈,这才是他们真正的计划。麦特发现自己正在吹口哨,这一次,所有事情都要依照他的预料进行了。

第6章 暗影的织线

沙马奥一脸严肃地在丝织绣花地毯上踱着步。他没有关闭通道,为的是能够继续导引大量的阳极力,或者是及时撤退。一般他都会拒绝在非中立的,或是不属于他的场合会面,但这是他第二次来这里了,因为有其必要。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会信任别人的人,自从听说狄芒德和另外那三个女人的会面之后,他能给的信任就更少了。关于那次会面,古兰黛告诉他的内容肯定仅限于能为古兰黛自己争取到利益的部分,对此他非常清楚。他也有自己的计划,其他使徒同样对他的计划一无所知。耐博力只能有一个,而这个奖赏的价值和不朽的肉身是完全一样的。

他正站在一座十尺高的台上,台的一端用大理石栏杆围住,台上摆放着用镀金和象牙雕刻装饰的桌椅,光是细看那些雕刻就会让人感到非常厌恶。这座高台俯瞰着下方长形的廊柱大厅,高台和大厅之间没有阶梯连接,下面这个巨大、奢侈的大厅完全是为了表演娱兴节目。阳光透过高窗照射进来,窗户上用彩色碎玻璃拼出精致的图案,但阳光中的酷热完全被隔绝在这些窗户之外。空气相当清凉,不过这对沙马奥来说只是很遥远的感觉。古兰黛和他一样,其实完全不需要布置这样的环境,不过她愿意这样做。然而奇怪的是,她并没有让这张网覆盖整座宫殿。

在下面的大厅里有些地方和他上次来的时候不一样了,但他看不出是什么不一样。三道细长的浅水池贯穿了大厅中央,每个水池中都有一座喷泉,喷泉中喷出的水几乎碰到了天花板上的大理石横梁。男人和女人们穿着小片的丝布,甚至更暴露的衣料,在水池里做着各种动作。另一些人穿着同样轻薄的衣服,在池边表演着杂技、戏法、各种风格的舞蹈,演奏着长笛、号角、鼓和各种丝弦乐器。所有体形、肤色、发色和眼睛颜色的人种在这里都能看见,一具比一具更完美的肉体,他们唯一的目的就是要为站在高台上的人提供娱乐。这真是白痴的行径,对时间和力量的浪费是古兰黛的标准风范。

当沙马奥步出通道时,高台上除了他之外再没有别人了,但被阳极力充满的沙马奥能够闻到古兰黛甜美的香水味,那种气味就像是花园中的花香。随后他听到了软鞋擦碰地毯的声音,过了许久,才有人声传来:“我的宠物不漂亮吗?”

古兰黛走到沙马奥的身边,微笑着望向下面的表演。她轻薄的蓝色阿拉多曼长裙紧贴在身上,毫无遮拦地暴露出身体的许多部位。像往常一样,她在每根手指上都戴了一枚不同宝石的戒指,两只手腕上都挂着四五只镶满宝石的手镯,一条由大颗蓝宝石镶嵌成的宽项圈紧紧地围绕在她长裙的高领外。沙马奥对打扮没研究,但他怀疑她那一头太阳金色的披肩卷发,和点缀在卷发中的月滴石要用几个小时才能做好。那里面每一个随意安排的细节,似乎又都蕴含着某种精密的契合。

沙马奥有时候会对古兰黛保持某种好奇。在放弃了那个失败的人生、开始追随暗主之后,他才和古兰黛见过面。但那时所有人都知道古兰黛,知道她的名誉与光荣,她是一位奉献出一切的苦修者,专职安抚那些至上力医疗无法触及的痛苦心灵。他们的第一次会面是他在古兰黛面前第一次向暗主立下誓言之时,那时他看见的古兰黛已经不再有任何刻苦奉献的痕迹,仿佛她故意要彻底抛弃以前的她。表面上,她似乎只专注于自己的享乐,这几乎掩饰了她对权力的欲望,实际上,她无法容忍任何人与她分享权势,任何拥有权力的人,她都想毁灭。但她很少会公开表现出这些欲望,古兰黛善于将秘密隐藏在单纯的表象之下。沙马奥认为自己比其他使徒更加了解古兰黛——她曾经陪同沙马奥前往煞妖谷向暗帝表明效忠之心——但即使是沙马奥也不知道真正的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她的身上蒙了许多层黑影,如同棘彀身上覆盖着许多鳞片,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变换面相。那时她是主人,深具军事造诣的沙马奥只是她的助手,而现在情势已经改变了。

下面的表演者没有人抬起过头,但古兰黛一出现,他们的表演立刻更加卖力,姿势更加优美,他们要表现出自己最好的状态以取悦她。古兰黛让他们不会有别的想法。

古兰黛指了指下面四人一组的杂技演员,那是一名黑发男子正在支撑着三名身材苗条的女子。他们古铜色的皮肤上涂着油,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我想,他们是我喜欢的宠物。拉赛得是阿拉多曼国王的兄弟,那个站在拉赛得肩膀上的女人是他的妻子,另外两个是那个国王的幼妹和长女。只要有适当的奖励,任何事情都是能被学会的,你不觉得这点很有趣吗?想一想那些被浪费的能力吧!”这是古兰黛很喜欢的一个概念——一个人人有归、各得其所的环境,其中的成员都根据个人能力和社群所需而选择,而真正的需求似乎总是以她的欲望为核心。这个概念让沙马奥感到相当无聊,即使古兰黛的规则施行到他身上,他仍然会站在他所在的地方。

那名男性杂技演员缓缓地转过身,为他们提供了一个更好的视野。他伸展开的双臂上各撑着一名女子,第三名女子站在他的肩膀上,也伸开双手,各抓住两侧女子的一只手。古兰黛这时又转移了目标,现在她注视的是一对深黑色皮肤的卷发男女,他们两个都异常美丽,这两名身材修长的人正在演奏一种形状古怪的长竖琴,一连串的音符伴随着水晶一起共鸣。“我最新的收获,来自艾伊尔荒漠另一侧的国度,他们应该感谢我拯救了他们。齐爱普是那里的师宝安,这个是个相当于女皇的位置。她刚刚成了寡妇;沙鸥凡将要和她结婚,成为师宝玳。齐爱普将拥有七年时间的绝对统治权,然后就要死掉。那时师宝玳将选择一名新的师宝安,并行使绝对的统治权,直到再七年后死掉。他们在三千年时间里一直沿袭这个制度,从未中断。”古兰黛轻笑了一声,饶有兴味地摇了摇头,“沙鸥凡和齐爱普坚持说这种死亡是自然的事情,他们称这个为因缘的意愿,对于他们,一切都是因缘的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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