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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的人群中偶尔能看见艾伊尔人,他们或者穿着凯丁瑟,或者穿着奉义徒的白袍。奉义徒们因为有命令要完成而显得行色匆匆,而其他艾伊尔人都用好奇的眼光看着一切,显然是第一次走进城市,很可能也是他们最后一次走进城市。艾伊尔人似乎并不喜欢城市,有许多艾伊尔人都在六天前走进过这圈城墙,来看芒金被吊死,据说芒金是自己把绳圈套在脖子上的。有些艾伊尔人还开玩笑地讨论是绳子会勒断芒金的脖子,还是芒金的脖子会切断绳子。艾雯听见有几个艾伊尔人重复过这个笑话,但没有人评论那场绞刑,兰德喜欢芒金,艾雯相信这一点。贝丽兰将判决告诉了智者们,那种样子仿佛是在告诉她们,明天她们的洗浴已经准备好了,智者们也以同样的态度听取了贝丽兰的通知。艾雯不认为自己能够理解艾伊尔,她也非常害怕自己没办法再理解兰德了。至于贝丽兰,艾雯对她很清楚,那个女人只对活着的男人感兴趣。

因为心中出现了这些想法,艾雯又费了些力气才恢复好心情。这座城市肯定不比外面更凉爽。即使有城墙包围,街道上仍然飘扬着许多尘土。没有风的人群里,只会比外面更热,但至少她一路上不会只是看到首门的灰烬了。再过几天,她就能重新开始学习,真正的学习,这让微笑又回到她的脸上。

艾雯停在一名骨瘦如柴、满脸颓丧的照明者身边。艾雯很容易看出他的身份,或者只是他以前的身份。那个人浓密的胡子并不能被塔拉朋人经常会戴着的透明面纱遮住,他的裤子松垂在两条腿上,在裤腿部位有绣花,同样宽松的衬衫在胸口也有绣花,这些都显示出了他的身份。他正在贩卖关在粗糙笼子里的鸟雀,因为礼堂被沙度艾伊尔烧毁,有许多照明者都在竭力想办法回塔拉朋去。

“我是从最可靠的来源得到它的。”他正在和一名面容俊俏的灰发妇人说话。那名妇人穿着朴素的深蓝色衣裙,毫无疑问是名商人,想要在寻求好生活的凯瑞安人身上赚些金钱。“那些两仪师,”那名照明者靠在一只鸟笼旁,用低微但确定的声音说,“她们分裂了。两仪师之间爆发了战争,她们成了自己的敌人。”商人同意地点了点头。

艾雯停下脚步,假装观看一只绿头雀的样子,而她立刻又不得不跳到一旁,为一名圆脸的走唱人让开路。那名走唱人一边大步走着,一边将他的百衲斗篷挥舞出一个个花样。走唱人都知道,他们属于在荒漠受欢迎的极少数湿地人,艾伊尔人不会让他们感到害怕,至少这名走唱人假装是这样。

这个谣言让艾雯非常担心。她并不是担心白塔的分裂,这早已不能成为秘密了,但两仪师之间真的爆发战争了吗?对艾雯来说,知道两仪师对抗两仪师,就像知道她的一部分家人正在对抗另一部分家人。虽然知道各种理由,但艾雯还是很难接受这个现实,而一想到这样的对抗正变得激烈……如果能有办法让白塔愈合,让她在不流血的状况下重新统一就好了。

在街上稍远处有一名满脸汗水的首门女子,如果她的脸不是那么脏,她应该是相当漂亮。她的胸前有一只靠挂在脖颈上的带子固定的大托盘,除了贩卖托盘里的缎带和针线之外,她还不断地向路人们传播着谣言。她穿着一条蓝色的丝裙,上面装饰着红色条纹,那条裙子显然是为个子更矮一些的女子制作的。裙摆下缘磨损的宽厚镶边,完全遮不住她结实的鞋子,而在袖子和胸衣上的小洞显示出被取掉绣花的痕迹。“我告诉你一件事,”她对那些在她的托盘中挑挑捡捡的女人们说,“这座城市周围有兽魔人出没。啊,是呀,这种绿色跟你眼睛的颜色很配。几百个兽魔人,还有……”

艾雯一步都没停。即使凯瑞安附近只有一个兽魔人,艾伊尔人也会在它成为街谈巷议之前很久就知道它的存在。艾雯希望智者们也能像这些人一样多说一些闲话,智者们有时候确实会说闲话,但她们只是会谈论其他艾伊尔,绝不会涉及这些湿地人所感兴趣的东西。不过,艾雯至少可以在特·雅兰·瑞奥德中钻进爱莉达的书房,阅读那个女人的信函,以此知道世界上正在发生什么事情。

艾雯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审视着街道上不同的角落,注意着每一个人的面孔。在凯瑞安有两仪师的眼线,这点就如同她正在出汗一样确定,爱莉达每天至少会收到一封鸽子从凯瑞安带去的信,甚至有可能更多。白塔的间谍,宗派的间谍,某一位两仪师的间谍。他们到处都是,经常会以你最想不到的身份,出现在你最想不到的地方。为什么那两名杂耍艺人会站在那里?他们是在屏住呼吸看着她吗?他们马上又开始继续表演。其中一个人用双手倒立在另一个人的肩上。

一名黄宗的间谍曾经依照爱莉达的命令,想要把伊兰和奈妮薇绑到塔瓦隆去。艾雯不知道爱莉达是否也想要她,但只有傻瓜才会心存侥幸,艾雯不能相信爱莉达会原谅任何曾经与那个被她废黜的女人密切合作的人。

而沙力达两仪师也许在这里同样有眼线,如果她们知道了“绿宗两仪师艾雯”……任何人都有可能是眼线。那个站在店铺门口的瘦女人像是在研究一捆深灰色的布匹。那个头发蓬乱的女人懒洋洋地靠在酒馆门边,用围裙为脸上扇着风。那个手推车上堆满馅饼的胖家伙,为什么他在看她的时候眼神会那么奇怪?艾雯头也不回地向距离她最近的城门快步走去。

那个胖家伙让艾雯停住了脚步,或者不如说是他突然想要用双手遮住馅饼的动作让艾雯停了下来。他会盯着艾雯是因为艾雯在盯着他,他也许是害怕一名艾伊尔“野蛮人”会不付钱就拿走他的商品。

艾雯虚弱地笑了笑。艾伊尔人,即使看清她长相的人也认为她是艾伊尔人,正在寻找她的白塔密探会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去。现在艾雯感觉好多了,她又开始在街上漫步,倾听她能听到的一切话语。

现在的问题是,艾雯已经习惯了在许多事件发生几个星期,甚至是几天之后就知道它们,而且确定知道它们的真实情况。谣言传过一百里的时间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一个月,而谣言一天就会生十个女儿出来。今天艾雯知道了史汪已经被处以死刑,因为她发现了黑宗;或者是史汪属于黑宗,并且她还活着。是黑宗将不是黑宗的两仪师赶出了白塔。这些都不是新故事了,只是老故事的改编。不过有一个新故事正在像夏天草原上的野火一样四处传播——白塔是所有伪龙的幕后操纵者。这个故事让艾雯非常生气,每次听到别人这么说,她都会挺直后背,大步走开。艾雯又听说亚林吉尔的安多人已经拥戴某位女贵族成了新的安多女王——蒂琳、德琳,新女王的名字在每个人的嘴里都有所不同——那也许是真的。两仪师正在阿拉多曼各处做着非常诡异的事情——这就完全是不可能的。先知已经到了凯瑞安境内;先知已经加冕成为海丹的国王——不,是阿玛迪西亚的国王。转生真龙因为先知的亵渎而杀了他。艾伊尔人全都要离开;不,他们打算在这里定居下来。贝丽兰将要登上太阳王座。在一座酒馆外,一名皮包骨、目光闪烁的小个儿男人差点就被他的听众们狠狠打一顿了,因为他说兰德是一名弃光魔使。艾雯想也没想就走到那群人中间。

“你们没有荣誉吗?”她冷冷地问道。那四个已经抓住瘦小男人、满脸凶横的大汉都朝艾雯眨了眨眼。他们是凯瑞安人,个子比艾雯高不了多少,但身材都很粗壮,曾经折断的鼻梁和粗大的骨架说明他们都是打架的好手。但艾雯给了他们一种强烈的压迫感,让他们不由自主地停在原地,而且现在街上还有其他艾伊尔人。他们不是傻瓜,更不会对一位艾伊尔女子动粗。“如果你们一定要因为某个人说的话而打他,那就一个一个地和他对打,这才是有荣誉的。这不是战争。你们四个对一个是在让自己蒙羞。”

他们盯着艾雯,仿佛艾雯是个疯子。慢慢的,艾雯的脸变红了,她希望他们认为这是她在发怒。一对一地以强凌弱就是对的吗?她在用节义评价他们,如果他们真的奉行节义,也许她就不会说出这么一堆话来了。

四个男人中的一个半鞠躬似的低下了头,他的鼻子不仅是被打断了,鼻尖也没了。“唔……他已经走了……唔……小姐,我们也能走了吗?”

这话倒是不错,那名皮包骨的男人已经趁着艾雯打岔的时候消失了。艾雯心中升起蔑视的感觉,因为害怕要和四个人对打而逃走,他怎么能忍受这种羞耻?光明啊,她又来了。

艾雯张开嘴,想说他们当然可以离开,却什么也没说出来。那三个人将艾雯的沉默当作是允许,或者也许是宽恕,匆匆地溜走了。而艾雯几乎没注意到他们的离开,她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街上一队骑马前进的人。

她不认识那二十多名身穿绿色斗篷,在人群中开辟道路的士兵,但他们所护卫的人对她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她现在只能看见那些女人的一部分背影,但也已经足够了。她认为她们有五或六个人。那些女人穿着防尘轻斗篷,亚麻斗篷上已经出现了棕褐色的痕迹。艾雯发现自己盯着的是那些斗篷背后绣着的纯白色近似圆形的图案——白宗两仪师的斗篷必须靠针脚的轮廓才能将塔瓦隆之焰分辨出来。她还看见了绿色和红色的斗篷。红色!五或六位两仪师正骑着马向王宫前进。在王宫中的一座阶梯高塔上,飘扬着真龙旗的复制品和一面绣着古代两仪师徽记的猩红色旗帜,人们称它为“兰德旗”、“两仪师旗”,或者是其他十几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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