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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德叹了口气,开始研究摊开在桌面上的地图。鲁拉克似乎并不需要这些地图,即使不看它们一眼,他也能说出任何一处画在上面的地点和地形。贝丽兰坐在写字桌另一侧的高背椅里;她将双腿盘在身下,膝盖上放了一堆文件。她的手里拿着一支钢笔,一个墨水瓶放在她椅子旁边的小桌上。她不时会瞥鲁拉克一眼,但每次鲁拉克看她时,她都会重新将头埋进报告里。不知为什么,鲁拉克每次看她的时候都会皱起眉头,而她总是会脸红一下,并倔强地咬咬牙。有时鲁拉克会显露出不赞成的表情,兰德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贝丽兰已经在努力地工作了。

“你必须停止将枪矛派往南方了。”兰德最后说道。他不喜欢这样——必须让沙马奥看到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军力正在针对他而集中,但他也必须留下足够的力量来防备沙度卷土重来。“我看不出还有其他的办法。”

日子一天天过去,每一天都塞满了各种事务。他要接见那些满脸微笑的贵族们——他们彼此之间显得那么热忱,以至于他确信他们在暗中一定都有彼此戕害的计划。智者们向他提出各种对付两仪师的建议——不管是来自白塔的两仪师,还是来自沙力达的两仪师。与艾密斯和柏尔相比,麦兰完全是一位温柔的好姑娘,索瑞林则往往让兰德觉得浑身发冷。年轻的凯瑞安人在街头发动暴乱,反对鲁拉克发布的关于禁止决斗的命令,为了平息这场动乱,鲁拉克让那些年轻人尝到了一些真正当奉义徒的滋味——他们被看押着,赤身裸体地坐在太阳下。这确实有力地压下了他们的气焰。但鲁拉克并没有做那些过于违背习俗的事,让这些湿地人真正地穿上白袍。实际上,即使是这样,那些被红盾众抓住的人后来都在吹嘘他们的这次经历。兰德就听见赛兰蒂对另外一名带着佩剑、剪短头发的年轻女孩说,除非成为艾伊尔人的俘虏,否则她永远也不会真正明白什么是节义;那时赛兰蒂的口气实在是非常骄傲。不管赛兰蒂是什么意思,那个听她说话的女孩却显得很振奋。但尽管有那些沙度、贵族、智者和动乱,尽管兰德一直在寻思荷瑞得是否会从钓鱼中返回他的书房,兰德却觉得这些日子很是……快乐,它们让他有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也许这只是因为他来到这里时太疲倦了,也许他在凯姆林的最后几个小时确实承受了太大的压力。现在路斯·瑟林比那时安静多了。兰德甚至发现自己已经喜欢上了明的胡闹,甚至有一两次他必须提醒自己,明只是在和他胡闹。等到他在凯瑞安的第十天时,他觉得如果能就这样度过余生也是件不错的事,当然,他知道这种情况不可能永远地持续下去。

对于佩林而言,这十天并不怎么让人愉快。他一直都很喜欢罗亚尔能陪伴在他身边,但罗亚尔在王室图书馆里找到了他的天堂。每个白天,他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那里度过的。佩林也很喜欢阅读,他甚至有可能会喜欢上那些书籍一直堆到高高的拱顶上,似乎没有尽头的房间。他总是能看到一名两仪师在这些房间里出没,她是一名身材苗条的黑发女子,眼睛似乎从来没眨过一下。她并没有注意到佩林,但佩林在凯姆林的那件事情发生之前就不曾信任两仪师了。她让佩林留在罗亚尔身边的兴致大打折扣,于是佩林在很多时间里都会去找高尔,有几次还和鲁拉克聊了几句,他在提尔之岩就认识鲁拉克,而且他很喜欢这名艾伊尔人。佩林的问题来自于他的妻子,或者来自于贝丽兰,或者来自于这两者。如果兰德不是那么忙碌,佩林一定会去问问他的建议。在很多方面,兰德都对女人非常了解,但也有些事情,一个男人是说不出口的。

佩林的问题从他到凯瑞安的第一天就开始了,那时他在太阳大厅的寓所刚刚被安排好。菲儿与贝恩和齐亚得一起出去勘察情况,他脱光上身的衣服,开始清洗。这时,他忽然闻到一股香水的气味,不是很重,但充满了他的鼻腔。然后有一个温暖的嗓音从他背后传来:“我总是觉得你一定有个漂亮的后背,佩林。”

佩林飞快地转过身,差点撞倒了盥洗架。

“我听说你带来了一位……妻子?”贝丽兰站在起居室门口,向他微笑着。

是的,他带来了一位妻子,而且这位妻子如果看到他没穿上衣,和一名衣着如此的女子单独相处,一定会非常不高兴;更何况,这名女子还是著名的梅茵之主。佩林急忙将一件衬衫套过头顶,并告诉贝丽兰,菲儿出去了,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回来接待访客。然后佩林将贝丽兰推到走廊里,过程中他差点要把贝丽兰抱起来扔出去。然后佩林以为这一切都结束了——贝丽兰离开了,佩林在和她的对话中连续六次强调菲儿是他的妻子,两次强调他是多么爱她。贝丽兰知道他结婚了,知道他爱自己的妻子,不会再有什么问题了。

当不久之后菲儿回来时,她两步就走进了卧室,身上开始散发出充满了嫉妒和恼怒的气息。她的眼睛里燃烧着火焰,目光如同刀子般锋利,让佩林差点流出鼻血来。佩林不明白,他确实还能闻到贝丽兰的香水味,但他的嗅觉几乎像狼一样敏锐,菲儿肯定不可能有这么敏感的嗅觉,这实在太奇怪了。菲儿向他微笑着,却没说出一句责怪的话。她还像以往那样可爱,却比平时更加暴烈,她用指甲狠狠地在佩林的肩膀留下了深深的血痕,这在以前是从没发生过的。

之后,当她在灯光下察看佩林肩上流血的伤口时,又用牙齿咬了一下佩林的耳朵,而且力道肯定不轻。“在沙力达,”她喃喃地说道,“我们会给马耳朵打上缺口,我想,也应该给你打上这样的记号。”她身上那股嫉妒和恼怒的气息一直没有散去。

如果事情只是这样就好了,菲儿的嫉妒之火总是像铸铁炉的炉火般,一下子就会蹿上半空,但只要她知道实际的情况,那股火焰又会立刻平息下去。在第二天早晨,佩林看见她正在走廊里和贝丽兰说话,微笑遮住了两个人脸上的其他所有表情。佩林的耳朵听见了贝丽兰转身离开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我永远都会信守我的诺言。”这句话很奇怪地让菲儿身上冒出了一股辛辣尖锐的味道。

佩林后来问菲儿贝丽兰所说的诺言是指什么,也许那只是个误会。菲儿眨眨眼(有时候就连菲儿也会忘记佩林的听力有多好),然后说道:“我不记得了,她是那种许下一大堆承诺却不会遵守的女人。”佩林的肩膀上又出现了一道道抓痕,距离上次抓痕的出现还不到半天时间!

贝丽兰开始不时地遇上佩林,佩林一开始还没会意到她是有意的,在提尔之岩时,这个女人曾经向他卖弄过风情。不过佩林相信,贝丽兰对他并没有任何真正的意思,何况她知道佩林已经结婚了。看起来,这只是在走廊中的几次巧遇而已,他们所说的也只是几句清白无害的话。但过了一段时间后,佩林开始觉得或许这是他的时轴身份将他身边的事件几率扭曲得不成样子,或者这些都是贝丽兰的故意安排。他努力想告诉自己这十分荒谬,他告诉自己,他一定是在妄想自己像维尔·亚兴一样俊美。维尔是他见过的唯一一个总是被女人追逐的男人,而女人们肯定没有追逐过佩林·艾巴亚。但他和贝丽兰之间的“偶遇”确实是太多了。

每次相逢,贝丽兰都会碰碰他,不是那种擦肩而过时不注意的碰撞——贝丽兰的手指总是会在佩林的手臂或肩膀上停留一会儿。佩林本来并没注意到她的这种举动,但在第三天时,一个想法突然出现在佩林的脑海里,让他脖子后面的毛发都竖了起来——如果你在驯服一匹从未被骑过的马,你就要从轻轻地碰触它开始,直到那匹牲口知道你的碰触是毫无害处的,直到它在你碰触它时仍然能感觉到自在安逸。在那之后,就可以为它铺上鞍褥,然后是上马鞍,缰绳永远都是要最后勒上去的。

佩林开始害怕贝丽兰的香水气味,每次这种香味从走廊拐角飘来的时候,他都会朝反方向跑走,但总是会有一些因素影响他注意贝丽兰的行踪。比如,这座宫殿里总是有许多年轻的凯瑞安傻瓜昂首阔步地进进出出,其中大多数是女孩,而且她们还都配着剑!佩林总是要绕过一些故意挡在他前面的男女。有两次,他必须把总是不让他过去的白痴打倒在地上,他们才肯罢休。他对这种事的感觉很糟糕——凯瑞安人几乎都比他矮小很多——但你不能对一个将手握在剑柄上的人掉以轻心。曾经有一名年轻女子向佩林拔出佩剑,当佩林将她的剑夺走时,她立刻开始大哭大闹。佩林把剑还给她之后,她似乎非常震惊,然后又朝着佩林的后背大喊,说佩林没有荣誉。最后还是一些枪姬众将她拖到一旁,严厉地教训了她一顿。

而他遇到的另一个麻烦是人们都知道他是兰德的朋友,虽然他以前没来过凯瑞安,但一些艾伊尔人和提尔人在提尔之岩时就认识他。这个讯息很快就从他们那里传了出去,佩林以前从没见过的贵族会在走廊中向他自我介绍。而在提尔之岩里从鼻尖上看他的那些提尔大君,在凯瑞安却好像都变成了他的老朋友。佩林从他们大多数人身上嗅到了恐惧,还有一种他说不出来的气味,他只是察觉到他们都想要同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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