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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面的某个地方传来一阵轰鸣,压倒了所有喊声和喧嚣。片刻之后,一道闪光出现在距离佩林不到二十步的地方,它像剃刀一样切穿了几个人和一匹马,展开成为一个通道。一名身穿黑衣的人拿着一把剑从通道里一跃而出,但立刻被沙度的短矛刺穿身体,倒在地上。与此同时,又有八九个人跳出通道,随后那个通道就消失了。这些人也都拿着剑,在那名倒在地上的黑衣人周围结成一个圆圈。一些沙度人冲向他们,结果倒在他们的剑刃下,但更多的沙度人在他们面前爆成了一团团火焰;或者是脑袋像摔在地上的瓜果般骤然爆裂。差不多在他们一百步外的地方,佩林依稀看见了另外一个由黑衣人结成的环,这些人的周围出现了无数的火焰与死亡。但佩林没时间去考虑这些人,他的周围已经开始聚集了无数的沙度人。

他和罗亚尔、亚蓝背靠背地站在一起,拼命地挥砍着手中的武器。现在他们已经不能继续向前了,他能做的只有坚持站在原地。血液冲击着他的耳膜,他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他也能听到罗亚尔的喘息,如同一只巨大的风箱。佩林格挡开一根刺来的矛,又用斧背的长钉刺中另一名艾伊尔人,同时伸手抓住一支刺来的矛锋,完全不在意它在手掌上割开的血口,并挥动斧头砍开了一张戴着黑面纱的脸。佩林不认为他们能坚持很长时间,他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拼命地为了能再多活过一次心跳的时间而努力。但在他心中的一个角落里,仍然只有菲儿。那让他感到悲伤,因为他不能为无法回到她身边而向她道歉。

兰德身躯折叠在箱子里,痛苦地喘息着;他仍然在摸索他和真源之间的屏障。呻吟声不断地飘过虚空,狰狞的怒火和灼烈的恐惧在围绕着虚空边缘滑动。他已经不再注意何者是他,何者是路斯·瑟林了。突然间,他连呼吸都停滞了下来。六个点,但已经有一个变得坚硬,不再是柔软的,是坚硬的。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沙哑的笑声充满了他的耳膜,片刻之后,他意识到是他的笑声。第四个点变得坚硬了。他等待着,竭力压抑着自己几近疯狂的咯咯声。最后两个点仍然是柔软的。被压抑住的咯咯声逐渐消失了。

她们能感觉到,路斯·瑟林绝望地呻吟着。她们能感觉到,她们能叫其他人回来。

兰德用几乎是干燥的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体内所有的湿气似乎都变成汗水,流出了他的身体,刺激着他的鞭伤。如果他失败了,将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但他不能等待。也许过了这片刻的工夫,他就不会再有机会了。

他谨慎地、盲目地感觉着这四个坚硬的点。除了屏障之外,他什么也看不到,感觉不到,但他能在周围的空无中进行感觉,感觉到它们的形状,如同是四个结。在绳索和结之间总会有空间,无论它们纠结得多么紧,即使这些空隙比头发更细,只有空气才能通过。缓慢地,极为缓慢地,他摸索进一道空隙里,挤进一个无穷小的空间里。极度的缓慢。其他人回来之前,还有多长时间?如果在他摸索清楚这些曲回转折的迷宫之前,她们回来了……极度的缓慢。突然间,他能感觉到真源了,如同用指甲的边缘擦过了它。阳极力仍然在他身外,屏障仍然完好,但他能感觉到路斯·瑟林流露出的希望——希望和颤抖。两名两仪师仍然维持着屏障,仍然掌握着这个编织的状况。

兰德不能解释自己随后做了什么,但路斯·瑟林告诉了兰德该怎么做——在他的疯狂中,在他的怒火和对伊琳娜的悲嚎中,在他应该去死、他不会让她们割绝他的吼叫声中,他告诉了兰德。兰德拼尽全力在那个结中蜿蜒伸展,那个结抵抗着兰德的进入。它开始颤抖,最后,它爆开了。现在只剩下了五个点。屏障变薄了,兰德能感觉到它变弱了。一道看不见的墙壁,应该有六块砖的空隙里只填充着五块砖。那两名两仪师应该也感觉到了,但她们也许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光明垂怜,不要让她们现在发觉,还不要。

迅速地,几乎是狂乱地,他开始依次进攻剩下的结。第二个消失了,屏障变得更薄。他的速度也更快了,仿佛他正在逐渐熟练这个办法,但每次结被打开的方式都有所不同。第三个结消失了,随之出现了第三个柔软的点;也许两仪师们并不真正明白他在做什么,但她们不可能任由屏障这样削弱下去。兰德真正变得狂乱了,他拼尽全力冲击第四个结,必须在第四名两仪师加入屏障中之前打开它。四名两仪师也许能压制住他的一切努力。几乎是在哭泣中,他挣扎着冲破了这个复杂的空隙,从空无之间穿过去,拼命地爆开了这个结。屏障仍然存在,但现在只有三个人在维持它,只要他的速度够快就好了。

当他伸展向阳极力的时候,那堵看不见的墙还在那里,但它已经不再是一堵坚硬的石墙了。它开始在他的压力下退让,弯曲,弯曲,弯曲。突然间,它像一块破布般被撕开。至上力充满了兰德,让他能够同时抓住那三个柔软的点,用魂之力的拳头凶狠地将它们击碎。而除了魂之力以外,他能导引的范围只有他能看见的范围,现在他的头仍然被压在两膝之间,能看到的只有箱子中的一片灰暗。在魂之力的拳头消失之前,他已经开始导引风之力。随着一阵巨大的爆炸声,箱子变成了他身边飞溅的碎片。

自由了,路斯·瑟林喘息着喊道,这也是兰德想法的回应。自由了,或者也许是兰德在回应路斯·瑟林的想法。

她们要付出代价,路斯·瑟林咆哮着,我是朝阳之君。

兰德知道,现在的行动一定要更快,更加迅猛。但他只能先挣扎着让自己移动起来,他的肌肉每天要承受两次不知多长时间的抽打,在其余的时间都要被塞进箱子里,现在这些肌肉都在不停地哀叫着。兰德全力咬紧牙关,缓缓地用手和膝盖撑起身体。那些哀叫都只发生在遥远的地方,是另外某个人肉体的痛苦,但无论他感觉到了多么强大的阳极力,他也不能让这具躯体移动得更快。虚空包裹在他的情绪之外,但总是有一些类似于惶恐的东西要努力钻进来。

他正在一片零散的树丛中,大片的阳光从几乎没有树叶的枝干间倾泻下来。他这才惊讶地发现现在还是白天,甚至也许还是中午。他必须移动,会有其他两仪师过来查看他。有两名两仪师就躺在他身边,显然是失去了知觉,其中一个人的额头上有一道正在流血的可怕伤口。第三个是一名瘦骨嶙峋的女人。她跪在地上,双眼迷茫地盯着前方,两只手紧紧地抓着脑袋,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她似乎是幸运地没有被箱子的碎片击中。兰德不认识她们之中的任何人,他只是稍稍遗憾了一下,这三个被他静断的人里没有盖琳娜和布莲安——兰德不确定这是不是他自己要做的,路斯·瑟林一直在叫嚣着要隔绝每一个囚禁他的人。兰德只希望这真的是出于他自己的意思,无论他刚才的行动是多么慌张。这时,他看见另外一个身体趴伏在箱子的碎片之中,那个身体穿的是玫瑰色的外衣和长裤。

当兰德爬过那名瘦削的女子身边,将她撞倒在低矮的石砌井台上时,那个女人仍然没有停止尖叫,也完全没看他一眼。而兰德也在惊惧中感到奇怪,为什么至今还没有人被她的尖叫声吸引过来。在接近明的时候,他才发觉到有许多闪电正从空中落下,火球在不远处连连爆开。他能闻到木头燃烧的声音,听见呼嚎和吼叫,金属的碰撞,以及各种战场上的噪音。他不在乎是否已经到了末日战争。如果他杀死了明……他轻柔地将那个身体翻转过来。

黑色的大眼睛直盯着他。“兰德,”明喘息着说道,“你还活着,我真害怕去看那里发生了什么。那里传出一阵可怕的吼叫,到处都是木头碎片,我能认出,这些碎片都是那只箱子的……”泪珠滚落她的脸颊。“我以为她们已经……我真害怕你会……”她用被捆住的双手抹了抹脸,深吸了一口气。她的脚踝也是被捆住的。“能给我松绑吗,牧羊人?然后弄出一个通道离开这里?哦,或是别费力气松绑了,把我扛在肩上,赶快离开这里吧!”

兰德编织出精巧的火之力,将捆住明的绳子变成碎屑。“不是这么简单的,明。”他完全不清楚这个地方的状况。一个从这里打开的信道也许会通往任何地方;或者在这里,他根本就打不开通道。痛苦和疲倦切割着虚空的边缘,他不确定自己能汲取多少至上力。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能感觉到每个方向都有人在导引阳极力。在树林外面,在燃烧的马车外面,他能看见艾伊尔人正在与护法和盖温的绿衣士兵激战,在两仪师的火焰和闪电中被迫后退,但立刻又猛冲过来。一定是马瑞姆找到了他,率领殉道使和艾伊尔人来解救他了。“我不能就这样离开。肯定是有一些朋友来救我了。别担心,我会保护你。”

一道锯齿状的银色闪电击中了林地边缘的一棵树。它距离兰德非常近,甚至让兰德的头发也竖直了起来。明打了个哆嗦。“朋友。”她一边揉搓着手腕,一边嘟囔着。

兰德示意明留在原地——除了这道突然其来的闪电之外,这片灌木丛看上去还是完好无损的。但是当兰德站起身的时候,明立刻跳起在他身边,扶住了兰德。他们蹒跚着走到稀疏的林地边缘。兰德很高兴能有明的搀扶,但他仍然努力撑直了身子,不让自己靠在明身上。如果他需要明的扶持才能不栽倒在地上,又怎么能让明相信他可以保护她?他伸手扶住被闪电击碎的那棵树干,一缕缕烟尘仍然在从那棵树干上飘飞起来,不过它并没有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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