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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1)
前尘。
无端,天生乱象。
潢河之水干涸数月,昔日河床干涸龟裂千里,周天星辰尾随绯翼而坠,刺破夜空,木叶枯死,百兽尸身腐烂生蛆,日现黑斑,月光黯淡。
中原与边疆更是战火频发,饿殍遍地,民不聊生。
安乐之年,自己就是人人信奉的神明,荒芜之时,自己若起不到作用,无非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苏御明白这一点。
作为除咒人,他必须守护这天下苍生的平安喜乐。
好像……也没有人问过他。
愿不愿意……
这是必须,没有愿不愿意之说。
苏家,历史上的除咒世家。就如神赐一般,每一代的苏家长房都会诞生两个继承苏家除咒牌匾的男婴,他们是双生子,继承名号的同时也继承苏家最强的除咒能力。他们一个被奉为鬼使,一个被奉为神差。
到了这一代,哥哥苏御是神差,弟弟苏往是鬼使。
但是,弟弟在一次除咒的过程中,永远冰冷在了哥哥怀里……
他永远都忘不了弟弟沾满鲜血的手拂在自己脸上的那个触觉,是无尽的冰冷,是浸入深井般地黑暗和窒息。他用最后一口气,呜咽着请求哥哥……在请求哥哥离开人皇楚尧,请求哥哥告诉世人……他虽然被冠以鬼使的名号,但他永远善良啊……
弟弟轻声念叨的几句不成句子的话,也飘在了风里。
苏御觉得自己累了,他好像心底再没有什么可以去失望了,也是不想再做这个什么除咒人。
要是他再心狠一点,那么,这天下苍生,与他何干。
要不作壁上观,冷漠地注视着这渺小的尘世和愚民,要不就成为他们的一员,然后无声无息地死去,成为历史中的一捧黄沙。
只是,楚尧他,他会怎么想。
他会想,会想他没用吗……
可是,这天下苍生,他有心无力了……
除咒人,很强大,的确。他们能除去这人世间一切一切阴毒的咒,那些厄运,那些不甘。
但是,他们也很弱小,每一次都是以自己的性命为赌约,以耗费自己的阳寿,消耗自己的精血为代价的。
可是,为什么啊,为什么苏往和他苏御,就要背负这样的命……啊……
他为这个世间付出了多少!他失去了至亲的弟弟,甚至是失去了自己!可那些世人,那愚昧的世人!他们明白吗!
苏御有些发抖,上一次他以身吞咒,那邪恶的术法才勉勉强强被削弱了,直到如今他都没有力量将这个术法彻底消除,只能任它如附骨之疽盘旋在自己体内,时时刻刻都要忍受它的侵蚀,与它此起彼伏地抗争。
苏御一个没站稳,颤抖着扶助旁边的几案,嘴角渗出一些鲜红。
他是真的,真的守不了这个天下了。
是真的……真的要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
没了他,楚尧怎么办啊……
他们一个是君,一个是臣。
一个是可唤招八方,号令天下的君。
一个是可妙计帷幄,决胜千里的臣。
天很阴,下着雨,雨下得很重,一下一下击打在长街上,击打在青石地砖上,击打在苏御的心上。
“公子,”府中的老管家上前,“您该如何……”老管家说着,竟不住颤抖,“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张叔。”苏御扶老管家起身,“您看着我长大,这府中大大小小事务因你而井井有条,”他抬头看了一眼在门口焦急张望的丫鬟和家丁,“您放心,皇上他……仍信我,我一定会护得你们平安。”
他想浅笑一下让下人安心,但是苍白干裂的唇边,却是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人心惶惶,纵使是以前多么尊贵的人,都抵不过人心惶惶。
皇上他……还信我吗?
以前他和皇帝,还有苏往,是超越君臣的挚友,他们一同长大,一同上书房,一同把酒吟诗……苏往看出来了哥哥和楚尧之间的情意,便自愿退出。
苏御也一直一直想同楚尧走下去,因为他知道山巅之上是冷的,那个人,纵是天子,但他很冷,他要过去,站在他身后距离一尺的地方,温暖他,守护他,陪着他……苏御作为除咒人,时时刻刻都在用生命护着这个国家,护着那个人。
楚尧作为皇帝,有他的不容易,而他苏御又何谈“容易”二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有无数人觊觎,有多少野狗似的野心家扑向楚尧,是他用身体,用血肉之躯挡着,没了他,谁来护着楚尧啊……
苏御越想越怕,身体再一次颤抖起来,他什么都不怕,死且不避,但他怕,他走了以后,谁来护着楚尧啊……
可是,面对再也无法为他的江山社稷起到一丝一毫作用的苏御,他,还能是曾经的楚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