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虔诚发愿42(1 / 2)

那场大雪一连下了七日,一切值得称道的事物都被抹去了颜色。

鹿家人用性命护住了平沙城,此后华慕再无阻碍,一路势如破竹,军临城下。

攻破上京那日,华慕扶灵入城,春末大雪,城中笼罩着不祥的气息,御街两侧跪满公卿贵胄,不知谁先哭出了声,直到整座城池都被哭声笼罩。

日沉月升,华慕去见被囚禁的白君词。

羲和殿恢宏空旷,白君词仍坐在龙座上,冷笑:“宁远将军,好久不见。”

华慕静静看着他,眼睛中满是冰凉的余烬,“鹿菀死了。”

白君词有刹那失神。

华慕缓缓补充:“是我们一起逼死她的。”

“是我吗?”白君词嘲讽地盯着她:“她为你抗旨拒婚的时候没有死,和亲远嫁的时候没有死,平沙四面楚歌的时候没有死,孤何曾真正置她于必死之地。”

“慕九,她远比你想象的坚强。”白君词自龙座上站起,一步步向华慕走了过来,“逼死她的人是你,是你要称孤道寡,你本可救下或是放过鹿闻烽,但是你没有。真正的爱是怜惜、是珍重、是爱屋及乌,孤做不到,你就做到了吗?”

华慕一怔,似被人剖开心脏,鲜血淋漓。

“承认吧。权势于你而言比什么都重要,重要到你可以摒弃情感而不救,重要到你赶尽杀绝。”

新月映陈雪,入夜,风中夹杂着肃杀的凉意。

“慈悲生祸害,方便出下流,你我才是同路人。”白君词同华慕四目相对,将一只染血的锦囊放在了华慕手中:“那日她求我救你,孤问她为何如此执着。她说她也不知道。只是想到你一个人走了那么长的路,想要陪你一程。”

华慕死水一般的眸子突然闪动了一下,她后知后觉地去抹,发现眼泪竟已攀了满脸。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哭过了,有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已经死在了前世白君词弃她而去的那场暴雪之中,从此以后无论是么事情都伤害不了她,她被封印在冰层之下,从此所有声音都被隔绝。

然而鹿菀出现了,属于华慕的时间才又重新开始流动,鹿菀将她从冰雪中挖出来,试图用体温去暖她,殊不知自己救活的是怎样一条毒蛇。

等一切都无可挽回后,她的感官才回归本体,轰隆隆的巨响落进耳中,竟然也仅仅是风雪中一声模糊的叹息。

“你这样的人,是不配得到救赎的。”白君词背对着她,走回王座,再次被黑暗吞噬。

似乎是一个诅咒,华慕逃也似的离开羲和殿,她听见许多声音,男的女的,威严的不甘的,曾经死在她手中的声音。

他们漂浮在她身侧,发出咯咯的笑声。

她死了,你应该去找她,现在她睡在地底,一个人,又冷又闷,被虫子啃食着。

他们在她耳畔低语,亲昵地咬着她的耳朵,无数的声音潮水般涌来,自远而近,越来越嘈杂、越来越清晰,像是一场喜丧,这座宫殿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帷幔被风吹起时有人在她耳边发出警告,一回头却又看不见了。

这里晚上和白天好像不是一个地方,她越恐惧就越思念鹿菀,鹿菀,鹿菀,她像以前无数个日夜一样叫着她的名字,可是再没有人愿意从黑暗里走出来给她一个拥抱。

内侍来报,白君词已于宫中**。

她一人站在城巅,巍巍皇城,星辰可揽。她下意识地侧身,似想同谁说句话,却在讲开口时愣住,身旁空荡,茕茕孑立。

“姐姐,这种时候,你怎么能不在呢?”

内侍们跪在她的身后,却发现女帝的身体有些许颤抖,她背对着众人,他们不敢确定她是否哭了。

人们都说,新帝王是个古怪的疯子,她极少上朝,国朝大事几乎全交给了沈棠处理。

华慕经常睡在墓室中,和棺材说话。

有一回鹿菀在华慕梦里,面目模糊,看不清脸,像个少年时就离别了的故人。

惨白丰盛的日光笼罩着她们,鹿菀坐在树上,树影打在她身上,一半是银,一半是黑。鹿菀小腿晃呀晃,跳进了华慕怀里,而少女时候的鹿菀抬头摸了摸华慕额前的头发,轻轻说了一声你有白发了。

那日宫中起了一场大火,若非沈棠来的及时,华慕便会死在那场大火中。

第二日,宫门外来了个老和尚,说是天子故人。

守卫哪里肯信,要赶他出去,正遇上焦头烂额的沈棠,想着死马当活马医,管他是江湖骗子还是得道高僧,她已经快被华慕逼疯了,只要能稳住华慕就行。

皇帝的宫殿与幽暗的墓穴也没有什么两样,越往里走便越接近棺椁的核心,在狭长的甬道中,火把的光都被阴冷的空气压成了幽蓝色。

墓室中央坐着一个女子,玄衣赤带,若非那满头银发微微反光,整个人便要被黑暗所吞没。

听见脚步声也不回头,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神州北望,今已丘墟,旧时白璧,久埋黄土。施主,许久未见。”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与此同时,萦绕在她耳侧永不停息的呢喃声渐弱,华慕抬眼转身,对上一张不悲不喜的脸。

正是当年解签的和尚。

华慕在黑暗中待了太久,皮肤像溺亡的人那样发光。

“大师,你的签,应了。”

一切似早有定数,又似浑然无因。

老和尚看着眼前枯寂之人,缓缓道:“一切因果,世界微尘,自见性者,业障明灭。她为你平恶念,你可愿为她生慈悲?”

华慕这才认真地看向和尚,恍如隔世的熟悉感涌上心头,最后终于回想起,炽腾火光之中大巫的脸来。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