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曹参张良会(下)199(2 / 2)

张良心动了。曹参说得没错,如果去投项梁,就算能得一定程度的重用,但项梁既然有了谋士范增,自己的份量还是达不到能劝说项梁扶植韩国复兴的作用。投假王景驹则要更有利一些,景驹的势力现在并不算很大,如果能在自己的谋划下扩张并真正称王,作为主要的谋臣,自己的话一定能够有效地影响景驹的决断,让他支持自己扶立韩国的希望更大。至于投奔刘季……既然曹参把刘季夸得天花乱坠的,也不妨在投景驹时顺路去拜访一下,自己做个判断再说。

“另外,”曹参看张良似乎已经意动,笑了笑:“看先生的行路方向,可是要由武关道出关中?”

“正是。仆游历关中,既从函谷入,自是欲走武关出,一观关中两大险隘。从武关出后,仆原本要去会稽和东海一游。”张良既然猜测曹参并没有抓自己邀功的打算,所以非常坦然。

“看看项氏的兵威?”曹参微微的摇头,“如果先生欲投景氏或沛公,还是从潼关行函谷道出秦川吧,少绕一些路,也比武关道的山道更易行。现在武关和峣关对山东的防卫已经大大加强,峣关本来关城很小,但不久前已经增扩,武关前的四道岭也筑有堡隘和烽燧。武关至峣关间道路中曾有山中小径可达峣关后,现也加增了烽燧。所以即使武关破,峣关也难偷袭。皇帝对公卿加强关中防御的奏表相当重视,既然朝堂有意退守关中,这些防范也是必然。”

张良见曹参毫不在意的就把秦军的防御模式告诉自己,这一方面算是示好,另一方面恐怕也不无威吓之意吧。函谷关那地方,周文用二十多万被“坑杀”的“冤魂”证实了此路不通,而曹参用秦人强化武关道的防御模式告诉自己,意欲从山东方向从这南北两大关隘向西破秦全都是梦想。

第二日。

曹参头晚与张良告别后自去住官驿,所以张良离开蓝田也无须再去与曹参道别。他从善如流改道向潼关方向而行,一路顺利。途中他还发现出咸阳后一直隐约可见的那些“尾巴”消失了,难道是曹参帮他阻住了追踪者?不应该啊,曹参虽然已接近公卿的层级,但一个治粟内史丞按说管不到军方或府衙隶役那些可能的跟踪者。

曹参完成了皇帝交办的任务,随着车夫的吆喝声和车轮的粼粼声缓缓向咸阳行进。

他坐在车中偏前,跟随的僮仆跪坐身侧后,两人都没说话,其实也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因为这个僮仆不是他的,是皇帝派给他的甲卫,名叫,张骠。

张骠其实直到现在只要一安静下来脑袋也还在发懵,一路伺候曹参是他当惯家仆的本分,做的娴熟无比。但当晚上睡觉时,以及现在乘车行路时,他对自己这段时间的“奇遇”仍感觉像在梦中。

秦军占陈留,领军将军公叔起客客气气的拜访主人张负,客客气气的让张负不要为陈留被张楚军占据时“被迫资敌”的行为担心。公孙将军说了,张负作为上卿陈平的“前任”外舅,上卿特别传讯请求不要为难他们。然后,公孙将军又客客气气的说,上卿对曾用过的僮仆张骠很喜爱,毕竟跟了他很多年用顺手了,也很有情分,所以愿用五镒金的代价向张负购买。要知道像张骠这样的僮仆,就算是府内的剑奴,市价也绝对超不过一匹较好的战马价钱,而一匹战马也不过三镒金。

张负不是傻子,自然能在公叔起的客客气气中听出威胁之意。所以他立即逊谢了陈平的五镒金,当即让公叔起带走了张骠和他的家奴契约。

皆大欢喜。

这事儿当然不会让张骠发懵。虽然无论是跟着张负还是跟着陈平,都是当僮仆,陈平相对和善一些也差距不大,不过陈留被张楚军占领、张负被勒索这等事,总还是让人有些不安。而按来访的秦军将军说,陈平已经坐到上卿高位,又处于未受战乱波及的关中,生活安定性绝对大大好过留在陈留。

从陈留到咸阳,张骠乘的是兵车,一个屯长带着五十个小卒给他当扈兵,让他颇有受宠若惊的感觉。这一路已经没有大股叛军,公叔起派兵护卫主要是怕遇到被打散的溃卒。

在咸阳上卿府见到陈平,自然有一番久违后的亲近。稍微有点奇怪的是,陈平并没有把他当作僮仆对待,而是给予了适当的礼遇,有点像当客人看。他在路上从士卒们口中得知陈平已经又有了夫人,还是皇帝的乳母,所以自然觉得应该以隶奴身份拜见主母,却被陈平微笑着拒绝了,并且告诉他,要带他进宫去接受考核,如果考核通过,他就不再是奴籍,而会成为皇帝近卫。

张骠觉得这是旧主人给自己提供的晋身机会,心中一万分的感激,一听之下就要给陈平行跪拜礼,又被陈平拉住,说你有本事脱了奴籍再谢吧。

第二天进宫,陈平先将他交给曹穿,和甲卫们比试了一番剑技和近身搏击。剑技没啥问题,近身搏击比剑技差,但也得到了曹穿的首肯,说现在虽有不足,但年龄小还有很大的拓展余地,参加甲卫每日的训练后很快就能补足。于是,陈平又把他带进殿内去见皇帝。

让他到现在还时不时的发懵的人就是皇帝,是他把脑袋敲破十遍八遍也绝对想不到的人。

此刻,曹参也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此番奉诏来游说张良前,皇帝和曹参有一席谈话。皇帝说得很明白,武,或以平乱,或以开疆拓土,文则治国而惠及百姓。你曹参是个文武全才的人,但一直让你参与文事而非兵事,并不是怕你做了山东叛军的内鬼,从人品角度上你不会干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怕日后在遇到与刘邦军对决的时候放水,而是免去你与过去朋友战阵相对时的尴尬和内心愧疚。因为你也能看到,至少以现在秦锐或北疆军的状态,眼下的刘邦绝对不是对手。

皇帝自信满满的问曹参,你觉得本皇帝和刘季,谁才是真正让你实现济世救民的愿望的人?现在让你去投刘季、辅佐他开疆拓土并期望打败大秦,你还愿去吗?

当时曹参也在心中自己问自己:愿意去吗?

在这样的皇帝和关内军事、民事、匠作各方面的充分准备面前,他要真去了恐怕也是去劝刘季投降或解散队伍藏起来……自己不知不觉中早已对这个小秦帝彻底忠心了。

曹参也问皇帝,你说山东会前仆后继的有六国遗族不断反叛,但刘季也不是遗族,为啥不但把萧何留给刘季,现在还要游说张良去辅佐刘季,鼓励他造反?

皇帝莫测高深的笑了笑(在一个十几岁的小少年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让曹参感觉很不协调),你忘了我是见过刘季的吗?《左传》中有言:“肉食者鄙”,那些遗族中,也就只有李左车和楚国项氏这样的兵家世族能够真正对大秦造成严重威胁。刘季虽然不是遗族也不是兵家世族,但刘季善于调动周围人的能力,又不屈不挠像个打不死的小强(当然对曹参不能说小强),要是单看出身,你和萧何都是读过书的士子官吏,为何要与一痞赖子为友并甘为其所用?

而且,刘季既然已经反了,哪怕你或许说动他投降或隐藏,但随同刘季反叛的那堆手下都盼着刘季能成功,自己好升官发财当开国功臣,所以这时候的刘季已经被裹挟了。换个角度看,如果刘季投降或躲起来,身边的朋友一朝散尽,他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呢?所以,既然我想要在山东让各路叛军相争,那就不如把刘季这样有潜力的人扶起来成为争斗的一方强者……

回想到这里,曹参叹了口气,眼睛虽然望着通往咸阳的道路,但并没有真正去看什么路边风景。

皇帝这种挑动群众斗群众的方式,从皇帝的角度看没错,政治不能一家独大,现在自己和陈平这些关中的外来户,不就是皇帝用来制衡秦廷原有大臣的棋子吗?山东叛乱也不能最终出现一家独大的状况,那样对大秦不利。只有山东出现两到三家开始内斗,皇帝才能稳坐关中等待他们互相削弱。

在曹参游说张良的同时,数千里之外的南方,任嚣和陆贾带着返回关中六万多人的老秦队伍,已经离开了阳山关往零陵方向前进。

卸下了百越的重任,没有了这份精神支撑的任嚣,健康不佳的问题也就充分显现了出来。陆贾为他安排了一辆辎车,并让太医贴身跟随,随时为他调理。由于把任嚣的家人带来了,所以也不乏人来服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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