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工匠之忧(2 / 2)

范增有些好奇:“女闾之地,不过就是乐舞或床帏那些事,会有什么奇事?”

景曲多少有点得意的说:“某那个奚馆与别家有点儿不同,有几个奚娥是在陇西郡从穿越西域和月氏的西方行商那里买来的,所以与关中和山东各国的奚娥不同,会一些西域风格挑逗性很强的特别舞技,所用乐器也不相同,因此某那奚馆生意一直比别家女闾更好。”

“这也不算奇怪,奇怪的事情是,今天午后,秦廷乐府令到某的奚馆,说要请某那几个西域奚娥传授宫内乐女。据他所说,他是一家一家的女闾访查,已经去过很多家,就某这里还算有所收获。”景曲又变回了疑惑的表情。

范增沉吟了一会儿,正好看到景娥重新进来,就对她笑了一下。待景娥进到后面的房间关门后,他说:“乐府令不会凭空就想找这类古怪的乐女,定然是秦帝又出了什么玩乐的新点子,觉得现有的乐舞看厌了。”

他抬手抚了抚白发,“嗯,这么说来,秦帝那种一贯的嘻玩观巧的性子,并没什么变化,倒是还不急于一时了。”

景曲松了一口气,“先生都这么说,某也放心了。对了,光顾着说今天朝会的其他事情,却忘了一件先生最为关注的大事。”

范增立即警惕起来,“什么大事?”

“先生曾要我等散布流言,说会稽郡守殷通与项梁善,所以不肯押赴项梁至咸阳。此流言一出,殷通即使有送项梁至咸阳的打算也要三思了,否则会被天下士子骂为无义。只是今天朝会却定下原郎中令赵高携其弟赵成和其婿阎乐,一起被任为会稽郡的郡守、郡尉和郡丞,殷通则被调到陈郡任郡守。这样一来,项梁就要落入赵高手里。当初迫使殷通将项梁押赴咸阳,据我等所知应该就是赵高的主意。如此,项梁危矣。”

范增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急速的在屋内踱起步来。

走了几圈后,范增站住说:“不行,老夫要尽快前往会稽一遭。虽然老夫从未与项梁有所谋面,但项家世代为楚将军,项梁之父项燕更死于秦将王翦。如若复兴大楚,项门必不可少,老夫必需要想法助力。”

他又想了想,摇了摇头:“至于你所担心项梁生命危险的问题,老夫倒不这么看。项梁之侄项籍,据说与会稽泽匪桓楚甚善,不管郡守是谁,要是想押项梁赴咸阳,项籍必不会袖手。要直接狱中害项梁性命,秦国臣子受律法约束很严,无咸阳诏令也不会擅自为之。老夫现在立即往会稽郡一行,且看看是否有解救项梁的其他方法。”

范增喘了口气又说:“曲,秦帝的事情,目前尚看不出有励精图治的兆头,但也不可掉以轻心。贸然出手会让我等多年的努力一旦而毁,不可轻为。但消息打探一样能够给我等带来很大的助益,所以可多在这方面用些功夫。”

景曲起身道:“先生持重之言,曲记下了。先生去会稽,路途遥远,风雨无常,还要多多小心。”

回头向身后的屋内喊道:“景娥,把给先生准备的东西拿来。”

景娥提着一个小竹匣走出来,放在范增面前。景曲拱手对范增说:“先生此去,必多有用钱财之处。此匣内有黄金五镒和一千钱,先生带去路用。景娥,你去叫景硕来,送先生去客栈。”

范增也不客套,对景曲一拱手:“多保重。”

景曲也回礼道:“先生珍重。”

骊山,工匠营。

往日热热闹闹的始皇帝陵工地一下沉寂了下来,距离始皇陵前殿两里远的地方,一排排土屋却还富有生气,工匠们都在借此休憩的时候洗衣服、清理大屋内的杂物。

工匠们住是土坯垒砌的大房子,两边两行土炕,大约可睡三十人。房顶很高,架梁排椽铺着茅草,茅草外涂抹了一层白垩和泥土的混合浆。两边开了几扇简陋的窗,由于是夏日,窗口都没有遮蔽,以方便通风纳凉。

一栋大屋内的中间,四、五个年轻的工匠聚集在一起,围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工匠在说闲话。

“越技翁,你老见识多,你说怎么突然一道命令,皇陵就停工了呢?听说阿房那边,宫殿也停工了。”一个工匠问道。

“停工不可怕,但我很担心封陵。”越技,就是那个四十多岁的老工匠说,“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咱们还在陵寝内干活时,墓道石门突然这么一落……那个石门可是咱们几位装上去的,落下来会怎么样,大家都清楚。所以,大家干活的时候,还是多留个心眼吧。”

“不会吧,难道封陵的时候咱们都要陪葬?”另一个工匠惊惧的说。

“陪葬之说,无法证实啊,所以也都只是传说。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村里有征召到为始皇帝的王父建陵的工匠,就没回来。当时说的是,为防止王陵秘密泄露,工匠们都迁到巴蜀去了。巴蜀对咱们来说那就是天边,谁能知道真假呢?”

“那我们会不会也给迁到很边远的地方去?”

“真要把我们迁往边远郡县,那是我们的福气,那就真不不会要我们殉葬啦。”越技心事重重的说,“就怕什么都不说,然后,石门一落。”

“越技翁,你老人家是机巧高手,皇陵中有三分之一的机关都是你设计和安置的,”一个工匠压低了嗓门说,“你老就没有留出一个……”

越技瞪了说话的工匠一眼,“可别乱说话。”

然后又对另一个工匠说:“宋枢,我前两天让你看的路径,如何?”

一直没说话的一个工匠四周看了看,悄声说:“在咱们能够活动的范围内,倒是有几条小径,其中有一条比较符合你说的,有林子、矮树丛等。只是如果我们能逃出去,恐怕也只能去山泽为寇了。”

其他几个工匠听到这些话有点摸不着头脑,齐刷刷的看向越技,“你们这是?”

越技叹了口气:“大家都听好了,咱们都是一个县过来的,一起在这儿两年多处的也不错。我最担心的是封陵时把咱们都封在陵中殉葬,所以,我偷偷留了一个机关,可以在陵内开一个通道让咱们逃出来。”

“但是光逃出来不行啊,还要逃过兵卒的防线,所以我让宋枢探出一条路,能够让咱们趁黑夜穿过兵卒看守的地区。不过我设置的机关通道只能开启很短的时间,也就刚够咱们几个逃出去。如果通道一直开启,逃出去的人一多,必定会为兵将发现,那就谁也跑不了了。”

“所以,”越技眼里的神色突然变得十分严厉,“我为几位乡亲考虑了退路,几位乡亲可不要再为其他亲友作考虑!不然的话,不但救不了更多的人,最后连我们自己都救不成。”

“几位,”宋枢也沉声说,“如果几位愿意,现在咱们就击掌起誓,祸福与共。如果不愿意,那就当作没有这么回事。就算你们谁去告密,也未必就能免于陪葬。只要我们坚决否认,告密就是诬告。最坏也不过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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