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阿紫(四)33(2 / 2)
“怎么了?”
“父亲不许我娶你,说若是我敢娶一个优人,就把我逐出家门,他对我的婚事已经另有安排,下个月,要让我娶李家的二小姐,可我连见都没见过那个女人,只因为那位二小姐是吏部尚书的女儿,我就要娶她吗?”
“阿紫,我打听好去江南的路途了,但去了那里,我们只能隐姓埋名,我再不是王家公子,你再不是梨园阿紫,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走,你就答应我一声。”
王孝灵捏着拳头,咬着牙齿看她。
为了娶自己,他愿意放下荣华富贵,阿紫觉得自己没有拒绝的理由。
“我愿意和你走。”阿紫拥入他怀。
“六月十五亥时,去城外的关口驿站等我,我们在马厩见面。”
王孝灵小声说,说完便匆忙离去了。
阿紫耐心等待六月十五日的到来,她悄悄打包好衣服财物,这些年下来,她的积蓄不少,哪怕换了地方,她和王公子,也不必愁吃喝。
“阿紫,你听说了吗,王公子和李家的二小姐定亲了。”师姐问她。
“听说了。”阿紫点头。
“别太伤心。”师姐抱抱她:“不管怎么样,师姐永远是你的家人,会永远陪着你的。”
阿紫拥抱师姐,不禁流下泪来。
往日种种涌上心头,想到这一去,再不能和师姐见面,她觉得很难过。
她想和师姐告个别,可青山来了,她用袖子擦擦泪,说自己想睡一会儿,独自进房了。
今天就是六月十五,屋外下着暴雨,哗啦啦的雨声之中,电闪雷鸣。
阿紫从床下拿出自己的包裹,静悄悄地走柴房出去。
还未出门,忽然被人拉住。
师姐拉住她,近乎哀求着说道:“阿紫,雨这么大,我们回房睡觉吧。”
“等明天了,天就会晴的,我们回去休息吧,好不好?”
阿紫咬咬牙,甩开了师姐的手,冲出柴房的门。
雨点砸在她的脸上,把她全身浸湿。
师姐追了上来,淤泥之中,死死拉着她不放手。
“快来人啊!有贼!快来人啊!”师姐大喊。
师姐是练家子,气音一出,穿透了雨幕,很快柴房后面有了动静。
情急之下,阿紫踢了师姐的脚踝,两人在烂泥坑中滑倒,她借着滑泥挣脱了师姐的手,头也不回地朝着城外跑去。
雨夜之中,雷光闪烁。
她不敢回头,怕听到师姐的哭声,她只能往前走。
雨让道路变得十分湿滑,她摔跤了,流了血,觉得很冷。
但马上就要到关口了,这附近的路,她一个人走过,绝不会认错的。
她看到一只紫色的狐狸,坐在道路前方,狐狸的尾巴甩动,甩出紫色的火花。
她以为撞了鬼,揉揉眼睛,一睁眼,那狐狸却不见了。
“公子...”很快她便到了地方,躲在关口驿站的马厩下,两人约好在这里见面。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她心情一动,喊道:“王公子!”
可进来的不是王公子,是四个兵。
士兵身着布衣,带着铜制的面具,面具上长了绿色的铜绣,看起来就像是疤痕。
唰!唰!唰!唰!
枪尖刺穿空气,凌厉的风声之中,阿紫的腹部被刺穿了,伤口撕裂,鲜血如泉涌。
好痛,痛到无法呼吸,她从未觉得这么痛过。
娇柔的身子一下倒在地上,她的意识渐渐模糊,朦胧之中听到了人的说话声。
“是她吧?”
“王大人的事情少问,把她丢到荒坟去吧,明天再通报到城里去,就说是路过的马贼抢了她的财物,把她给杀了。”
“来搭把手!”
“来了!”
她被人抬了起来,走了一段路,啪的一声响,被丢到了地上。
那些人离开了,只剩她一个人留在这个孤单的荒坟之中。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死,为什么到现在还能看到东西。
大雨倾盆之中,她又一次看到了那只紫色的狐狸,狐狸走近了,埋头啃食她的肉和血。
忽然之间,她想了起来,这只狐狸,她以前见过的。
七岁那一年,她刚刚加入师父的戏班,每年的大年三十,师父都要带着大伙去“请祖师爷”,祈求“祖师爷”保佑,新的一年财运好。
他们抬着供桌,去野坟头烧香烧纸,师父听见了风吹草动,大喊一声“请神了!”,这个时候窜出来的就是这只狐狸,只是那时候它是赤色的而不是紫色。
阿紫那一刻跟着其他人喊,“接住了”。
她在心里对着狐狸祈愿,愿自己吃饱穿暖,愿自己不要再被家人丢下。
她的愿望都实现了,她进了梨园,吃饱穿暖,遇到了燕子师姐,有了不会抛她而去的家人。
她忽然懂了,这些年,一直是这只狐狸在保佑她。
她的愿望明明都实现了,是她自己抛弃家人离开的。
紫狐不沾因果,中间什么都没干预过,全部都是阿紫自己的选择,导致了今天的结果。
“你...是来收债的吗?”阿紫心中并不带有怨恨。
这世上,从来没有凭空就能得到什么的说法,要想得到,就必须有付出。
她只有后悔,不是为今天跑出来而后悔,她不怪王公子,虽然是王公子提出的私奔,但若不是她答应了,根本不会有后面的事情。
她不愧对王孝灵,她如约而至了,是王孝灵愧对她。
可是...
为什么她没和师姐好好告别呢?为什么她要伤了师姐呢?为什么她没听师姐的话呢?
如果...还能再来一次...该有多好...
如果还有一次机会,她一定会听师姐的话,继续和师姐在梨园唱戏。
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什么嘛,原来,一辈子,是这么短的一件事,一点都不久远。
我好想回去...
想回去梨园...
回到师姐的身边...
想继续唱戏...
那张狐狸面具从阿紫的怀中落下,上面沾满了她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