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第107章297(1 / 1)

 魔宫之下有千丈囚牢,幽暗深处唯有夜明珠光照亮。 沈折雪行走其中,两侧明珠映出粼粼水纹,方圆百里未有半点火。 充沛的水汽蒸腾出白雾,如瀑流淌,沉在长阶。 有携着暖意的风将外界水雾尽数隔离开,甚至连衣角袍摆皆是干爽。 沈折雪看向与他并肩而行的时渊,青年剑眉星目,鼻挺如峰,唇角微有抿起,以至于侧脸轮廓显得格外紧绷。 他们每迈出一步,这空荡的地牢便会响起阵阵回音。 沈折雪的指腹摩挲了一下时渊的掌心。 不论时渊在多久前就已接受了自己的父母并非寻常人家爹娘,他的出生更不被期望与祝愿,可再去仔细询问当年,亦不亚于撕开早已风干的伤口。 况且沈折雪可不认为魔主劫楼会讲出什么好话。 “师尊……” 时渊低唤一声,忽感臂间一紧,清凌凌春风化雨的气息便环了上来。 沈折雪抱了抱他,低声道:“时渊,以后有我。” 开导过无数学生的沈老师想要讲甚么大道理,自然是信手拈来,可有时那些话未免过于轻飘了。 他还记得在廊风城的郊野,时渊对宁朝说的话。 那时他虽是睁不开眼,但带血含恨的质问却一字不落地落在耳中。 桑岐说邪胎大抵多是本性恶。 众口铄金,人言可畏,无端的恶意和诋毁确实会毁掉一个人,憎恨与嫉妒更将人置于炭锅,如火烹煮。 相辜春的无知无觉或许是一种幸运,可不是所有人都会他那般的运气。 至少时渊没有。 可他依然长成了这样好的模样。 到底什么才能决定一个人——这是沈折雪从业多年来,也没有完全想透的一个疑问。 标准的解答有那样多的条条框框,却依然有千种人生,万种天命。 是时渊给了他一个新的付诸于现实的答案。 是我决定了我要成为怎样的一个人。 时渊静静靠着沈折雪,他微弯下身子,两人鬓角相贴,有种说不出的亲昵。 他其实未与沈折雪说起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极其畏惧与人有肢体接触,最严重时便是给人看诊也要挂道帘子,倒让人误以为是哪家闺秀逃家跑出来当大夫。 邪流气息会令凡人呕吐噩梦,严重时甚至大病一场,他该学会避开人群,也该学会躲避推搡与棍棒。 当年那位教他医术的老道说:“这是心病,傻孩子,世上总有一个会喜欢你的人。” 相辜春第一次抱他时,时渊浑身僵硬,连呼吸都要窒住。 他头晕目眩,忍住了想要推开师尊的冲动,觉得惶恐且紧张。 然而奇迹般,在相辜春同样生涩的怀抱中,他慢慢放任自己掉入了那清溪浮载落花般的气息里。 那是一个温暖纯然的拥抱。 他从来想要的不多,不论是微生还是时渊,都清楚地知道,他不该奢求太多。 但从那一回之后,他便期待着师尊的下一个拥抱。 随着情丝重叠,后来他更是无法抑制地想要再多一些东西。他想与之并肩而行,不让师尊独自一人,想要去将他用力收在怀里,做许多堪称大逆不道的事。 这些绮丽心愿偶然在夜里跳出,于庭中所见三盏酒明亮的烛火里燃烧。 当莫回头明媚的冬阳洒落树梢,沉眠了一冬的种子有了生息,悄悄在潮湿的泥里抽了芽。 如今他再度得到了这个拥抱,心湖波澜,心弦拨动。 时渊抬起手轻抚着沈折雪的雪白的长发,手腕稍转,沈折雪顺势仰起头,却见时渊的面孔在眼前放大,唇上落了片温热的柔软。 沈折雪脑中轰然一声巨响,瞬息间什么想法念头皆消散了个干净。 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千年以前,他请薄紫衣编织的那个梦中。 千里冰封的湖心亭,那个惊心动魄,震慑灵魂的吻。 他眼睫频密颤动,齿关一松。 抚在时渊背上的手指也骤然收紧。 水雾于风屏外翻卷缠绵,风灵贴上袖边袍裾,叮咚水声掩不住短促滚烫的呼吸。 待两道纠缠的气息依依不舍地分离,时渊低下头,额头正抵在沈折雪额间。 外界的水汽分毫不能侵扰进来,却像是变着法儿浸到师尊这双瞳中。 明亮清澈,如雨后春林。 沈折雪只觉自己一颗老心脏扑通扑通跳的极其不争气,偏感觉又是十分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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