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具散,仙佛无踪。“我们头上向来是有人的,现在没了。不再有人压着,却也得由我们自己走路。而我们也将确实地踏出来,走出属于我们的新路。” ...
诗曰:
清浊两分自元始,上者为清下为浊。
若需欲得升仙去,先褪凡胎后脱尘。
可惜如今天下世,雾霭重重因果沉。
诸天仙佛皆无影,道法天梯难寻踪。
且论太平人间事,一朝尽丧风雨中。
话说这仙佛消失五百年之后,一个小道士行在这丘陵小山之间。
当然,说他是小道士也不尽然。虽然他自称是一个道士,可是他未曾传度也不曾冠巾。
虽然从他自家师傅那里听了个师承法派,可这师傅老人家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而在他走之前,也没有给这个小道士传戒、授箓。
但好歹这小道士也是个得了道法的,在自称道士的同时,他还穿道袍戴道冠。虽未得了正规认证,却也算是一个野道士。
也就是这个野道士玄阳,他来到这荒山野岭,刚跋涉了八百里,正巧腹中饥饿,想再采些野果润喉,便看到远处有炊烟直上,几道青烟飘渺。
许是一个偏远村落,在群山之间,位清溪之旁。玄阳道人心中思量,若有人家可以换一些吃食,那便不必用酸果果腹。
思虑至此,玄阳止住脚步,取下贴在身后的玉符。这玉符是有些说法的,此本天然暖玉,以作法相亲,铭文相应,专门用作神行。
小道士自没有这等本事铭刻。这块玉符是他师傅留下来的。小道士特地从观中带出使用,以便减少些车马劳顿之苦。
“什么人?别藏在树后面了,这树再大也挡不住你的。”
玄阳刚拿下玉符便察觉到有他人在旁。
凡人呼吸心跳,粗重而短促,不如修道之人平缓而悠长,在山林自然之中突兀而不协。这种动静玄阳洞若观火。
躲在树后面的那个人听到小道士这么说,也不觉得就是欺诈,毕竟他刚才亲眼看到这年轻道士以不是常人的速度跑到这里。他说藏不住,那肯定就是没藏住。
他本来也没想躲,便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
这樵夫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拿一柄刃口铮亮的铁斧,脚边躺了些断口新鲜的木头。
“真人,真人,我冤枉呐。我是村里樵夫,平常就在这里砍柴,哪里知道真人就正好停在这里。我哪里敢偷窥真人施法啊!?”
他拱手鞠躬,双膝一软就想要跪倒在玄阳面前。
玄阳却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他两袖一鼓,劲力勃发,托住了樵夫身体。
“我又不是不讲道理。”玄阳露了个自认为和善的微笑,“要是你真想偷窥,还有能力预判我的行踪,那再怎么偷窥,也不可能不把自己的气息藏好。”
“没误会就好,没误会就好。”那樵夫松了一口气,刚刚他确实害怕自己因为看到玄阳的施法,看到了秘密就被面前的这个小道士杀人灭口。
看样子这小道士算是个好人。樵夫暗自庆幸。
“你是下面村子里的樵夫?”
玄阳指了指那几道炊烟。
樵夫抬起头来,隐约闻到了五谷的香气。
“没错,真人,我就是下面这个村子的樵夫。”
“那便好。我正想去下面换些吃的。有你这个同村人在身边,我说不定还更容易一些。看来我运气很好嘛。”
“当然,当然。正好我家还有一些粗茶淡饭,如果真人不介意的话,我非常欢迎您来做客。”
刚说完,樵夫便背起自己的木柴走到前方给玄阳引路。
“还不知道真人您如何称呼?”
玄阳点点头,也想起了通报姓名这一环。
“我姓何名和,你可以叫我何道士。你呢?”
“韩老二,大家都这么叫我。”
“姓韩?这么说来我们还曾是本家?”
“何真人说笑了,韩与何哪能称得上本家?”
“何自韩姓,韩自姬姓,哪能说没有关系?”何和张了张口,本想继续说点这名姓的演变,却又忽然觉得无趣,只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无用,像是在对牛弹琴。
恐怕自己找错话题了。
这孤村百姓,生活就是他们的头等大事,哪能对姓名溯源这种“雅事”感兴趣。
“今年村里收成如何啊?”何和生硬地转开了话题,“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村落虽然偏远,可也依山傍水,应该还算富足?”
樵夫听到这话却停下了脚步。
“富足?”韩老二的笑容带着生活的苦涩。“莫说是富足了,就连这饱暖都是问题啊。
“何真人,你不知道,这村里啊,有一个神仙!”
神仙?
何和听到这个词,第一反应就是淫祀邪神。山野精怪窃居庙堂,享受村民香火。
仙神消失这件事人尽皆知,哪可能单单就跑到这个偏远的地方。
而且,偏僻村落祭祀邪神并不少见。即便是当今这个时代,精怪越发稀有,却也还能看到些荒野淫祠。
“这神仙,三番五次就要我们上贡。各家各户都没有一点口粮留存,全被这神仙拿去了。哪还能说得上是什么富足啊。就刚才说的家里还有粗茶淡饭,都还是我从石头缝里挤出来的。就是怕有一天他连一点饭都不给我们吃!”
只要口粮?
没有血腥祭祀?
相比起来,这假神仙还怪好的嘞。
不会是同行吧?
有些个有道行的同道就经常被人叫做神仙,特别是老一些,鹤发童颜的,那更是老神仙老神仙的称呼停不下来。不过,他们被称为神仙是因为感恩,而非畏惧。
“这神仙是怎么来到你们村中的?”
玄阳手向傍边伸了伸,几片树上的叶子就被风卷落,轻轻地飘到他的手上。
手指顺着叶脉抚动,几片落叶很快就被捏到一起,然后转瞬间变成一根细长的叶针。
轻晃手掌,随着轻微的破空声,叶针先两人一步飞向了村落。
“何真人,你不知道,这个神仙他本来就是我们村里人。他从小就没了爹娘,是吃我们村里百家饭长大的。后来不知道从哪里学了一身神通,做了神仙。”
韩老二开始述说这个假神仙的故事。
这假神仙名叫周柏。小的时候大家看他可怜,每每都匀他点饭菜,让他在没有求生能力的时候活了下来。等他长大些,有了养活自己的能力,他便开始自力更生。村里人也都为之欣喜。
可好景不长,在他刚成年的那一年夏天,他消失了,所有人都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大家找了他两天,无果。
或许是这孩子还是没能挺过去,遭了横祸。大家都颇为惋惜。
可大家都错了。
两年之后,周柏回来了,带着一身神通和严苛的规矩。他开始鱼肉乡里。
可谁又能反抗一个神仙呢?
当周柏骑着一条恶狼在呼吸间打出一个地上坑洞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了反抗之心。
他已经成为这个村里真正的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