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2 / 2)

  晏少昰接着道:“从恶成众,律法愈严苛。我父登基第三年派兵剿海匪时,曾想过要不要诛尽沿海的疍家船,以绝后患,到底是没忍下心,才造就这绵绵不绝的民祸。”

  “这些事,你该问另一人,与江凛共生的那萧小兄弟最熟悉不过——呵,他生父当了十几年的海匪头子。”

  唐荼荼眼睛涩得厉害,她知道殿下说话坦坦荡荡,话里例证详实。

  可丛家姑娘的脸、她们家几个孩子的脸,还有那些衣不蔽体的疍民,他们的苦也那么真切。

  她攥着手指想来想去,归咎于“一半一半”。

  二百年前的死囚犯,余殃不及后人,就算恶人一身坏血,也不会代代生下坏种。

  贫穷、无知、上岸落户的难,逼得这群疍民一年又一年的荒岛求生,才叫恶的基因二百年不绝。

  没有财路,没有教育,没有文化,是非善恶歪倚着长成宗族大树。出海的渔民死了就是死了,没有抚恤,妻女失了养,十三嫁人,生女作妓。

  老一辈在作恶里咽下气,年轻一辈继续茫茫然地讨生活,直到哪一天撑不住了,换了“更轻易的活法”。

  盗采盐矿是死,贩卖私盐是死,做海匪被逮住了更是死,却总比穷死饿死来得慢。家家包庇,村村结盟,以致疍民里一半是奸宄。

  而剩下的一半、十户里剩下的五户,都在庸庸碌碌地活,顶着个“疍民”的身份,就够他们一辈子受白眼挨巴掌了。

  第294章

  “想明白了?”晏少昰凉凉一声。

  唐荼荼瘪着脸,没吭气。

  她也不想这么没出息,也知道痛痛快快认个错,这事儿就翻篇了——可认错的话说不出口。

  她比谁都清楚自己说那话时用了几分份量,也知道自己讲出来的话里有多大的郁愤,多大的脾气。

  她喊着“二哥二哥”,心里却从没有一天真的敢把他当成哥。

  这位是膏粱锦绣里养出来的君子,是血脉尊贵的皇嗣,是站在王朝最顶端的食利者。天底下搜刮民脂民膏的官,是他家的打手,贡鱼船上趾高气昂的太监,也不过是他家的家仆。

  王侯将相站得有多高呢?汇聚了天下人穷尽想象也想不出的一切“富”。

  有些时候,唐荼荼看见他鞋帮上的金绣线、看见他衣裳上的每一颗扣,甚至是书房里头一根笔、一张桌子一条小凳,都不大敢细看。

  细看了,会忍不住琢磨物件的来历,去想这是哪座山上活了千年百年的花梨木,花园里哪一块长得好看的石头,又是哪省应奉局供上来的花石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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