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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卡在同一个口袋中,活动空间有限,沈慕庭还是倔强地向前倾身,努力跟那面诡异的镜子保持距离。

两只小爪子勉强扶在衣兜的边缘处,他完全忘记自己此时是那种圆滚滚的身形,越来越使劲,也越来越倾斜。

直到跨越某个临界点,沈慕庭的重心彻底偏移,紧接着——他大头朝下,直直坠落。

这个画面应该如何形容呢?

大概就是正在骑车的青年全程目视前方,一心看路,并未注意到胸前的小胖团掉落而出。

一坨白白的东西“噗叽”一下落地,然后车轮正好不偏不倚地碾过去。

由白变灰,只需两秒。

沈慕庭独自躺在地上,肉眼可见地变瘪了,满身灰溜溜的痕迹,正中间还有一道最为明显的压痕。

沈慕庭:“。”

轮胎防滑纹清晰可见,颇有种人走茶凉的萧瑟感,不用猜也知道有多惨。

待到祁幸之发觉不太对劲、低头一看口袋顿时慌张失措、急匆匆折返回来时,已是十分钟后的事情了。

青年一路飙车回来,只有过斑马线的时候稍微放慢了速度,残存的理智强迫他自己必须要等绿灯。

“小乖——!!”

只听一声尖锐的摩擦声,祁幸之猛地刹住车,弯下腰去捞毛绒小玩偶,指尖略带颤抖,声音也是惊惶的。

“我不是故意的,刚才没发现你掉在地上……小乖,你、你没事吧?”

他想到今天出门前的自我提醒:‘这个世界实在是太过危险了,我必须要保护好小乖。’

祁幸之只觉得每一个字都在狠狠打他脸,上回走出洗手间时踩了小乖一脚,这次又……

他才是那个给它带来最多伤害的人,小乖离他远点说不定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对不起。”

祁幸之将车停至路边,默默蹲下来,以一种极轻的力道抚摸毛绒小玩偶,却擦不掉它身上脏兮兮的污渍。

眼前忽然闪过一个令他心生恐惧的景象,最在意的人倒在血泊之中,他拼命用手去按对方的伤口,却还是不断流出温热的鲜血。

这血持续扩散,很快浸湿了他身上的纯白T恤,同时晕染一地。

那张染血的脸拥有祁幸之最熟悉最喜欢的五官,深邃的眼眸紧紧闭着,就连睫毛也变成了红色。

“……!”

祁幸之骤然停住手上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向前弯腰,很是痛苦地喘|息着,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沈慕庭不是出国了吗?怎么可能流这么多血?所以肯定是假的。

祁幸之这般告诉自己。

他用力眨眼睛,连续重复多次,直到眼眶泛起强烈的酸涩感,浮现在眼前的血色画面渐渐淡去。

祁幸之独自缓了好一会儿才将所有的幻象甩出脑海,他回过神,不知道该怎么办。

明明是想对小乖好,把仅有的好东西让给它,可是每一次,他都会亲手造成这般尴尬又难堪的局面。

人应该承受事与愿违,可一旦次数多了,总会还是不太舒服。

青年抬手按揉酸胀的太阳穴。

“小乖,我已经完全理解你之前跑走的行为了,我果然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带你出门又没能照顾好你,疼不疼?”

祁幸之低声问道。

小圆球脸上的腮红在灰尘的衬托下,变得黯然失色,横线嘴更显严肃,已然看破红尘似的。

与祁幸之的慌乱截然不同。

沈慕庭心知这一切都是自己作的,怪不得任何人,可惜他无法出声解释,在祁幸之看来就是独自生闷气的模样。

祁幸之小心翼翼地轻拍小毛团身上的灰,有一搭没一搭地嘀咕着,嗓音里透出几分失落:

“要是换成我是你的话,我肯定也想跑,你待在我家里这么多天,一点都不开心吧?你也有事要忙,我不该因一己之私强行扣留你、不让你走。”

沈慕庭仰头看他。

祁幸之还在说:

“离开学校之后,我断绝了一切人际交往,有时候确实会觉得孤单,也想要有人能听我说说话,可是……小乖,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

那双漂亮的眼睛不再像平时那般亮晶晶的,溢满难过与担忧,令人不由自主地心头紧揪。

沈慕庭更想看到活力满满的祁幸之,而不是这般蔫了吧唧的样子,于是冲着他伸出两只小爪子。

“怎么了?”

青年不明所以地托起它,想说的话全忘了,略显迟疑地询问,“小乖,你是想碰我吗?”

祁幸之一边说着,一边缓缓低头,下一瞬就感觉到毛绒绒的小爪子贴在自己下颌处,来回划拉着,似是反过来在安抚他。

他依然很担心,眉头紧皱,此时轻轻地握住小玩偶的爪子,完全不敢用力。

“真的不会痛吗?”

小指头当即在祁幸之手心里乱划两下,代表着否定的意思——‘不痛。’

这不是小乖头一回这么做了,祁幸之莫名感觉到几分熟悉,一言不发、全靠肢体语言来表达情绪,看似冷漠实则温柔……

他联想到某个排在心中第一位的人,但是很快又自我否定。

怎么可能呢?

沈慕庭那家伙指不定在国外哪处海岛潇洒风流,各种冲浪板滑翔伞的,大少爷的人生用“纸醉金迷”四个字足以概括形容。

每天忙着享乐就足够了吧?而且还有一个长得挺漂亮的女朋友……

沈慕庭还会想得起“祁幸之”是哪位吗?怕是不会了吧。

思及于此,青年微垂眼睑,纤长浓密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遮去深藏于眼底的情绪。

“小乖。”

他长叹一声,以指腹抵住毛绒小玩偶的脸蛋按揉,做出戳脸的动作来,“不管怎么说,谢谢你陪着我。”

正黯然神伤之时,某个古怪的点子在祁幸之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登时令他眼睛一亮。

他越想越感觉这招可行。

“要不然这样,我拿根细绳绑住你脑袋上的小线圈,弄成项链,下回出门就挂在我脖子上,你觉得如何呀?”

走到哪就随身带到哪,万一小乖掉了也能立刻察觉到!

沈慕庭:“……???”

他稍微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祁幸之飞快地骑车,身前的“巨型挂坠”时不时腾空而起,再重重地拍下。

循环往复、时起时落,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地停下来,颠簸程度堪比游乐场里的海盗船。

光是一想就要吐了。

沈慕庭由衷地认为,这不算“保护”,分明是一种无法逃脱的“酷刑”才对。

“怎么样?是不是很方便?小乖,有绳子作为我们之间的连接线,再也不会出现刚才那种状况,安全系数100%!”

沈慕庭心灰意冷地瘫在祁幸之手中,听见青年颇为兴奋的嗓音,绝望一点点积攒起来,一个脆弱的小毛球即将被吞噬。

正常人能想出这种办法吗?

祁幸之的脑回路太过奇特,有时候,就算是他也没法理解与接受,甚至更惨的一点是他试图反抗都无从表达。

沈慕庭默默在心里补充:

‘100%并非是安全系数,而是致鬼死亡率。’

回到家,祁幸之一撸袖子,打水装盆,再往小板凳上一坐,很是熟练地给毛绒小玩偶洗澡。

直到干净的水变得浑浊、小灰球重新变作小白球之后,他勉强算是放心。

祁幸之捧着自家娃娃欣赏了好半天,猝不及防地埋下脑袋,类似于铲屎官对着猫猫狗狗一阵rua一阵吸。

散发出柠檬味香气的小圆团,又软又Q!

沈慕庭:“……!!!”

他浑身僵硬,思维凝滞,有种脑袋被雷劈中的奇异感。

而祁幸之全然忘记这小玩偶当中,装着一个成年男人的魂体,美美吸了一会儿“娃”,他打起精神来准备工作。

“小乖,我要开始忙了——你先自己玩哦,有什么事再叫我。”

沈慕庭:“……”

他无力地瘫倒在电脑桌上,恍如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

或许是由于亲身经历了一遍离奇事件,祁幸之近来灵感爆棚,远比先前“绞尽脑汁只能写出一点点”的情况好太多了。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跳脱出“世界上不可能存在鬼魂神怪”的思维定式,想写什么就写什么。

“用科学无法证明”,也就意味着无边界、无上限,而成为某个世界的造物之神,正是文字赋予作家的权利。

祁幸之很喜欢这种感觉。

他将那位阴气森森的神秘人融进主角的生活之中,破案现场常有死者的魂体驻留,他们的怨气和不甘正是“祂”的力量来源。

【“你有愿望吗?不管是什么事,只要你付出对等的代价,我就能帮你实现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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