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章 休工无日(1 / 2)

白天干活的时候,剑樱恨不得随时找个地方躺下去睡一觉。可到了能休息的时候,他又睡意全无。

他脑袋里空荡荡的,他什么也不去想,但他就是无法入睡,总感觉还有事情没做,总感觉应该做些什么,可他又什么也做不了。

他早就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他年纪尚轻,身体强健,但他实在看不到未来的出路。

某种躁动的情绪始终萦绕在侧,让他不得安宁。

他瞥了一眼那名老者。对方坐在大郎身边,他的脸上布满皱纹,但那些皱纹光滑而柔顺,没有任何尖锐的棱角,他的双眼空洞而无神,似乎早已接受了命中注定的一切。

剑樱无声长叹:焦躁吧,等老了就不焦躁了。

他仰着头,一颗一颗地数着星星。

他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在这个世界上的其他地方,有多少和我一样茫然无措的人?此时此刻,在那些人当中,是否有人和我一样,怀着同样的想法?

“想什么呢?”大郎问道。

“想姑娘呢。”

“净扯淡!让你正经找姑娘的时候不找,现在又在这瞎闹腾。”

剑樱讪笑一声,叹了口气。

“好端端的叹气些什么?”

“生活艰难呗。”

“你这家伙,”大郎摆出了一副说教的架子,“总是想得太多,这样子活得很累的。”

“你不懂。”

“少扯淡!你脑子里想些什么,我还不清楚?”

“生活艰难啊——”坐在一旁的老者突然说,“生活是很艰难啊!”

“老翁,”大郎突然变得很好奇,“被他们抓来这里的都是些年轻人,你这么大的年纪,怎么也被他们抓来了?”

“唉,老朽是自己来的。”

“自己来的?”大郎不可置信地问道。

“说来话长啊,”老者说,“就像剑樱刚刚说的,生活艰难啊。”

“老翁,”剑樱说,“有什么苦,说来听听。”

“只要你们不嫌啰嗦就好,”老者说,“老朽原本是个木匠,年轻时在城里找些活干,平日里也攒下了点银子。本想着以后买块地,地上种点庄稼,边上盖间房,再娶个媳妇,也不求过上多好的日子,只求能够安居乐业。原本老朽打听,存个十来两银子就够在郊外买块地了。老朽辛苦了大半辈子,总算是存够了十两银子。可谁想啊,自打这魔教入了中洲,地价是一个劲地往上窜。原先十两银子一块地,第二年就涨到了三十两。老朽心想着,那就再干他个十几年,好歹有个落脚处。不曾想,这地价是一年一个样。从最开始的十来两一路上涨,短短十年时间,竟然涨到了一千两!老朽我一年不吃不喝才存个三五两银子,哪里经得住它这样飞涨!”

“唉,”大郎感叹道,“魔教入主中洲这些年,地价是一年一个样,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哪里买得起!”

“老朽当时也是这么想的,”老者接着说,“一块地涨到了一千两银子,老朽是无论如何也买不起的了。老朽当时就打定心思,租间干净牢固的屋子住下吧。也不求娶媳妇了,只想着能够衣食无忧就好。老朽租了间屋子,房东却成天嚷嚷着要涨租金,隔三差五就带着人来晃荡,说是买家要看屋子。要是不随他心意,他就要将老朽赶出去。唉,也用不着他动手赶人,这些年地价涨成那样,屋子的租金也是一个劲地往上蹿,老朽攒了一辈子的积蓄,短短半年就用完了。”

“那后来呢?”剑樱问到。

“老朽听说魔教之人到处招工人,就打算去谋个生计。”

“唉,”大郎叹息道,“老翁你有所不知,魔教之人生性贪婪,他们哪里肯给工钱?他们说是招人,其实是抓人。遇上有不肯跟他们走的,就说那人是武林人士,要带到矿上去干活抵罪。我们在这矿上干了三年活,一个子儿也没见着。谁要是敢提工钱,就被说成是不安分的武林人士,免不了一顿毒打。”

“这事老朽早就知道,可好歹有口饭吃啊,”老者说到这里长叹了口气,他慢悠悠地继续说,“一开始我还担心他们不要我,我就看准了他们在大街上抓人的时候出现。老朽当着他们的面说,‘我是武林人士,专一打抱不平,有事冲我来’,这才让他们收下了老朽。”

听到这里,剑樱忍不住摇头叹息:“这世道,真是不给人活路了!”

“别的也都不说了,”大郎说,“既然到了这矿上,好歹还有口饭吃。以后大家相互扶持着,还能过。”

就在此时,周围的气氛发生了变化。工人们的视线不约而同地瞥向了同一个方向。

剑樱顺着众人的视线望去,看见了监工刘五。

刘五手持皮鞭,将双手背在身后,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他的身后跟着一群玄灵教众,其中有一个身披斗篷的人显得十分扎眼。剑樱注意到,那个人的靴子上装着马刺,显然是从外面骑马来的。

有人小声说了一声:“是南方来的信使。”

“南方来人了?”

“他们想要干什么?”

……

工人们交头接耳。

“都听着,听我说!”刘五大声说道。

工人们立刻安静了下来。

“这位是从关中来的信使,信使大人给你们带来了个天大的好消息!”刘五说着退到一边,对着那名身穿黑斗篷的人弯下腰去。

那名信使向前走出几步,对众人说:“灵犀天王钧旨:教主寿辰在即,营造林苑一事宜应当加紧筹备,不得怠慢!”

正当工人们不明就里之际,刘五走了出来。

刘五挺直腰杆,神气扬扬地说:“给你们说明白点,从明天开始,没有休工日了。加紧赶工,不能松懈!”

“什么,没有休工日了?”一名工人站了起来,“我们每日从早干到晚,干了六天活才休息一天,现在连这一天休息也不给了?”

“是啊,”另一名工人说,“以前我们给地主家干活,遇上再歹毒的东家,好歹还给几个赏钱。你们把我们抓来干活,不给钱也就算了,连这一天休息不给了,你们这是要活活把我们给累死吗?”

“对啊,”另一个工人说,“把我们累死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到时候谁来替你们干活?”

“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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