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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梦与现实,不可能联系在一起。

她躺了一会儿又爬起来,飘去了桌边,挽起袖子开始玩泥巴。

沈溪山外出也确实没多久,等宋小河捏成第五个泥人时,他就回来了。

他看见宋小河双手糊满了泥巴,临走时放在桌上的泥几乎被她霍霍完了,若是再晚一点回来,宋小河没了泥巴玩指定会闹。

回来的时辰掐得刚刚好。

沈溪山笑着在她身边坐下,往桌上一看,发现这五个泥人都是同一个人。

那就是宋小河自己。

尤其是头上两颗丸子发髻,相当明显。

宋小河正专心捏第五个,头也不抬道:“你快给我烧成型。”

沈溪山也没废话,掌上幻出炽热的火焰,对着桌上的泥人烘烤灼烧。

说来也神奇,灰扑扑的泥土,烧出来的却是白色的瓷人,釉色雪白无暇,极为纯净。

宋小河惊呼,诧异道:“你这是是什么火?烧得这般漂亮?”

对此,沈溪山不吹牛,只道:“我不管做什么事,都是做得最好。”

宋小河嘴上说:“狂妄自大。”

心里却赞同道,小师弟还是一如既往的的厉害。

她又想,不过用了半天就捏出了五个泥人的我,更厉害。

全部烧好之后,五个洁白的小瓷人就摆在桌上,全是宋小河自己。

可以看出她捏的越来越熟练,到后面第五个时,小瓷人跟她本人像了八分,十分有型。

宋小河看了一圈,最后将第五个捏在手中,说道:“就选你了,你最像我。”

沈溪山问:“那这四个呢?”

在宋小河眼里,那些都是失败品,她道:“扔了吧。”

沈溪山殷勤道:“我帮你扔。”

随后将四个小瓷人收了起来,宋小河便也没再关注,捧着小瓷人往上走。

沈溪山给她拿了饭,说道:“后天我就要去出任务了。”

宋小河顿时转头看他,“去哪里?”

沈溪山就在她身边,盘腿坐下来,说道:“先前在长安事,这个任务就派给我了,只是后来我去忙了寒天宗一事,回来后又撞上钟家带人闹事,这才耽搁了一个多月。”

“现在寒天宗那些人基本伏法,钟家也滚回去了,师父便让我准备出发。”沈溪山道:“要去北方一处叫寿麟城的地方。”

宋小河沉默地吃着饭,腮帮子鼓鼓的,缓慢地嚼。

沈溪山知道她在听,又道:“明日我就会把你放出去。”

宋小河还是没说话。

沈溪山掐了掐她的脸蛋,说:“这几日好好吃饭,看着脸色似乎没那么苍白了,气色好不少。”

宋小河问:“你把我带来此地之事,有人发现吗?”

沈溪山道:“有人问了。”

宋小河:“你如何回答?”

“我就说不知道。”沈溪山道:“你出去之后该如何说,还用我教你吗?”

宋小河轻哼一声,道:“我就说你把我关在这里好一通虐待,整日打骂我,还不给我饭吃。”

说着,她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饭。

沈溪山笑眯眯道:“你尽管说,不会有人相信的。”

“为何?”

“因为我在他们眼中,是个性子温润的谦谦君子。”

沈溪山心说,好歹我也装了十多年,岂能是白装的不成?

宋小河吃了饭,又坐在沈溪山身边看了会儿书,酉时一到她就迫不及待地爬上床睡觉。

沈溪山在下面又坐着看了一会儿书,这才走上去。

掀开被褥,就看见宋小河侧躺着,手里攥着那个雪白的小瓷人,宝贝得很。

沈溪山笑了一下,脱了外袍,躺进被窝之中,将她抱在怀里。

皎月当空,夜风宁静。

梁檀坐在院中削木头,时不时捏在手里比划一下。

宋小河坐在他身边,给他摇着扇子,静静地看着他。

梁檀道:“上回给你做的剑用着如何?你现在长大了,是不是该用长一些的剑了?”

宋小河说:“长的短的在我手里都一样。”

梁檀道:“都一样很快就会折断是吧?”

折了四把木剑的宋小河只嘿嘿笑着。

梁檀削好了外形,开始上漆,接下来便是长久的沉默。

上好了漆,梁檀擦了一把汗,道:“好了,晾晒个几日,漆干了之后再刻点花纹,你就能拿去用了。”

宋小河起初没应声,好一会儿之后,她语气轻快道:“师父,我明日便不来了。”

梁檀转头看她一眼,没接话。

他起身,走到井旁边,洗了洗脸和手,然后擦净,来到凳子旁坐下,笑弯了眼睛,说道:“为师早就知道啦,你昨日都是穿着新衣裳来的,我可做不出来这么好瞧的衣裳。”

宋小河低着头,拿着个小树枝在地上画着,说:“我还有许多事没有做呢,不能总在这里陪着师父了。”

说是陪着师父,宋小河心里却清楚,她才是需要陪伴的那个。

梁檀道:“小河,过来,为师给你绾发。”

宋小河抬头,眼圈已经红红的,黑眸水润,她乖乖搬着小凳子,来到梁檀身边,背过身去。

梁檀给她解了头发,将铜板攥在手里,梳子轻轻从她发中穿过。

他笑着道:“我第一次给你绾发,是在你四岁的时候,那会儿你的头发就很长了,总是被我随手一扎,或者用个小树枝绾起来,后来有回带你去了前山,你看见别的小丫头头发都绾得漂亮,回来就跟我闹。”

“起初我也不会梳那些小姑娘的发髻,给你绾的不好看,你也不嫌弃,顶着乱糟糟的脑袋出去找人炫耀,别人笑话你,你就跟别人打架,为此我还特地去找玉珍学了些手法。”

“一开始学得不好,后来慢慢慢慢熟练,一晃多年过去,我现在绾的发髻也相当漂亮了。”

宋小河用手背蹭了蹭眼泪,回道:“师父越来越厉害了。”

“小河才是越来越厉害了,师父老咯,比不上小河了。”梁檀说:“你自幼就与别的孩子不同,心性坚韧,不论是那些孩子排挤你,嘲笑你,还是你修炼不得力,多年来都无法在体内凝聚灵力,就算屡屡碰壁,你也开朗如旧,从不会被这些事所击败。”

“你被送来那会儿,手上挂了个刻着‘宋小河’三字的木牌,我当时觉着这名字不好,给你取了个新名字,叫宋枳画。后来才发现,还是小河一名适合你,奔流不息,勇敢无畏,永远有着勃勃生机,不论春夏秋冬都会肆意流淌,不管路过什么样的风景,都会一直向前。”

“小河就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小河。”

梁檀说着,最后一条发辫也给编好,铜板系上去,拍拍她的脑袋,又说:“我们小河虽然有时候愚笨,但心中怀有大义大善,是天下难得的玲珑心窍,只要你坚守本心,不惧艰险,终会有光明璀璨的将来。”

宋小河转头,没有出声,却早已泪流满面。

一岁时,梁檀教会宋小河说话;四岁时,梁檀第一次给她绾发;六岁时,梁檀将她抱在脖子上,带她去沧海峰最高之处摸星星;八岁时,梁檀同意她学剑,并亲自做了木剑给她;十岁,宋小河在生辰那日得到了一条漂亮的裙子,那是梁檀在山下打闲工,攒钱给她买的;十二岁,宋小河参加猎门考核未及格,梁檀偷偷跑去别的山头抓了别人养的鸡,给她准备了丰盛的晚饭;十三岁,宋小河被送去外山,跟孙玉珍住了半年,梁檀嘴上说着自己在沧海峰清净许多,却三天两头跑去外门看她;十五岁,宋小河羡慕别的小姑娘有漂亮首饰,梁檀就掏空家底,给她买了一支储物玉镯,虽然后来连着一个月师徒俩都吃清水豆腐

十六岁,宋小河与梁檀跑去外门看热闹,梁檀被踢掉了两颗牙,其后宋小河偷了他的玉葫芦下山,那时候的小河并不知道,她快要失去师父。

十七岁,宋小河跟着梁檀去了长安,这才知道钟家如何看不起他,知道这几十年师父如何痛苦,知道原来人对亲情的执念可以这么深。

凡人渺小脆弱,得爱,便会得世间所有力量。

十七岁,宋小河与梁檀死别。

“师父,我以后会想你的。”宋小河的泪顺着下巴滑落,抽噎道:“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师父。”

“你会忘了小河吗?”她说:“好像喝了孟婆汤,转世轮回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是我捏的小人,师父你带上,转世的以后别忘记我,好不好?”

宋小河送出雪白的小瓷人,人儿上的两个丸子发髻和四条支棱着的辫子,双手高举,像是拥抱的姿势。

梁檀收下了,夸道:“捏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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