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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定川脸上的笑意绽放,朗月一样,笑出了清俊的少年气。
他把手上的书册卷起来,往崔墨肩头一拍,“快去授业吧,我该回川庐了。”
自那日起,别景福再也没来正义堂中代过课,甚至不敢往这个方向踏出一步。
即便在路上偶遇李时居,也是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把头低下匆匆走开。
反倒是李时居,落落大方,该有的礼节也一个不少,甚至能朗声向别景福道一声“司业早上好”,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日回去后,李时居重新查看系统面板,整理了一下已经收获的技能和当前面对的任务。
目前手头的两个技能——巧舌如簧和一目十行都处于初级阶段,用起来嘛的确能感受到它们的功效,但是时灵时不灵,也不能安心倚仗。
任务栏中,大概是因为陈定川带她编书修史一事还停留在口头允诺阶段,所以主线任务(三)依然显示未完成。
同样未完成的还有特殊任务——寻回父兄振兴李家,以及支线任务——改变公主命运。
李时居望着支线任务摸起了下巴。
按道理说,那日烧尾宴上她已经阻止陈音华找薛瑄当作诗枪手了,为何这个任务也没能完成呢?
难道陈音华和薛瑄之间的孽缘还没有被斩断吗?
不过这段时日小公主入了弘武馆,心思全都用在了学武上,暂且也没有和薛瑄有交集的机会,此事可以暂且按下不表。
最后她返回基础信息页面,然后欣慰地发现,可能是将《大邾律》全篇背诵的缘故,她的政略已经从最初的65点升到了72点,军事变为5点,声望大增,目前已近百了。
和别景福的一番对峙让李时居的名号在国子监内被彻底打响。即便是走在正义堂外,也能看见陌生的监生对她指指点点——
“看!那就是让别司业给她道歉的人!”
“小声点儿!她可是三殿下的门生!”
“如果我也能背完《大邾律》,会不会成为三殿下的第二个学生?”
“你做梦吧!李时居能在短短数日间背完《大邾律》,你做得到吗?”
人怕出名猪怕壮,成名给李时居带来一些被指指点点的甜蜜负担,不过好消息是她完全不用担心自己的副业能否开张了。
从第二日起,正义堂中便有监生偷偷摸摸地请她当代笔,后来还有广业堂的、崇志堂的,甚至还有修业两年的诚心堂门生和修业三年的率性堂门生。
有一日,她独自一人在贡街书坊闲逛,被三五个穿了其他形制襕衫的学生拦住。
“小可乃是京城丰济书院的学生。”为首的人揖着手,自称姓谢,“久闻国子监李时居兄大名,时居兄若得闲,不妨上丰济书院小坐片刻,同窗们有许多课业上的问题,想向时居兄请教一二。”
“不敢当,不敢当。”李时居吓得又是摆手,又是作揖还礼,“我不过是背书背得快些,其他并没什么可以拿出来说道的。”
那位姓谢的青年脸上露出一丝失望神色,但他也不是强人所难之人,很有礼节地颔首笑道:“想来国子监中人才济济,今后若有机会,小可希望能与时居兄和时居兄的同窗们共同切磋。”
“这是自然。”李时居不动声色地从书坊后门溜了出去。
李时居又不傻,她心里明白,不是什么样的活计找上门来都能接的。
丰济书院近两年的名头响当当,在国子监之外,大有和江南的南都书院平分秋色的意思,今年的榜眼便是从这个书院苦读出身。
她现在在国子监内是出了名的风头正劲,若是还有别景福那样小心眼的人,以与监外学生勾搭为把柄,拿捏她的学业,她可不敢保证自己还能全身而退。
同样的,在国子监内,李时居也不敢太过张扬。
经过别景福挖坑那一出,李时居已经明白,给自己的同窗当枪手或许会触犯学规引火上身,再加上她并没有那么缺钱,仁寿坊隆福寺街的小宅院暂时也没有被卖出去的迹象,因此她在这份副业客户的选择上十分谨慎。
经过深思熟虑,她将自己定位为同窗们的教学辅导员和人肉资料库,能让他们自己写的,就绝不会直接提供自己写好的功课。薪酬嘛,也只是象征性地收一收。
只要咬牙撑过这半年,能跟着陈定川去翰林院领工资,就可以结束这个赚钱的路子了。
国子监中树影摇晃,天色亮得越来越晚,暗得越来越早,不过眨眼功夫,便到了秋天。
这几个月来,李时居因除了自己的学业外,还要要帮他人抄书写文章挣钱,必须每日定好时辰,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是苦读书卷、苦练文章。
日子过得飞快而充实,除了自身查缺补漏外,对一目十行背下来的篇目和典故运用起来更加娴熟,自己写起策论来,技巧也愈发高超。
陈定川对她这个嫡传弟子也很不错,虽然没手把手带着写文章,但是三番五次开藏书楼,让她随意挑选想看的书。
藏书楼里的书比书坊还要多,质量也好,经常能碰到一些有价值的孤本,李时居找到了上辈子泡图书馆的乐趣,忙着补充自己的知识库。
所谓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有了史学古籍打底,文章便也愈见醇厚了。
八月初的一天,蔺文柏读了她新写的文章,评价道:“时居兄现在当得起文如其人这个评价了,虽然与三殿下的文字简古、瘦劲通神仍有差距,但此文不仅见解犀利,而且意蕴独到,心引经据典入信手拈来,文采清新而纾徐委备,朝中若有奏疏呈上去,清流大臣们一定都说好。”
李时居很谦虚,“还得再打磨打磨见解的锐度。”
然后正义堂的一众监生一齐看蔺文柏的文章,李时居赞叹道:“神清气爽、耳目一新、比喻新奇瑰丽,真不愧是文柏兄。”
这两篇文章虽然风格不同,但的确都是一等一的佳作,被崔墨拿来,全堂传阅。
就连一向谁都不服气的高开霁也对李时居和蔺文柏的新作甘拜下风。
“国子监每月要进行大课考校,先前念你们刚入内班,需要一段时间适应,因此我和几位司业商量后,直到本月才对你们开启考校。”崔墨站在堂前,宣布道,“本月十六日卯时,所有监生在集贤门前集合,点卯后前往辟庸殿,正如你们参加白衣试和内班考一样。”
底下一片哀鸿遍野,“本月十六日,那不就是中秋节后的第一日?”
崔墨不置可否地一笑,李时居感觉,八成崔墨这个老狐狸故意定的日子。
反正就是要让监生们过节也过不痛快。
李时居耸了耸肩,继续翻看手上书本,她很无所谓。
中秋佳节,本该合家团聚,可她哥消失在茫茫人海,她爹还蹲在三星级装潢的北镇抚司牢狱内。
这段时日,侯爵府又有两名寻常家丁拿着契书离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大伙儿有了其他挣钱的法子,李时居和云氏根本不阻拦。
但是现在整个府内所有人加在一块儿,就只能凑齐两桌麻将。
估摸着到了中秋那日,她自掏腰包添些菜金,让厨房柳大娘好好做一顿,有荤有素,比寻常丰盛点,已算得上是贺中秋。
不过到了中秋那天傍晚,李时居正在房内埋首苦读,忽然听见赵管家甚至都没通报,急红了脸跑进她院子里,“姑娘!三殿下来了!”
“什么?”李时居猛地站了起来,“我不能去见他!”
赵管家说明白,“我让周嬷嬷去夫人房里了,夫人应该会在花厅里迎三殿下。”
李时居稳住心神,想了想道:“侯爵府再落魄,我好歹还是个小姐,性情羞涩、不见外男,倒也说得过去,烦请赵管家帮我跟母亲递个话,若是圆不过去,干脆就说小姐病了!”
赵管家顿了下,“如果三殿下要见寄居在侯爵府的监生李时居呢?”
李时居无奈地抓了抓额角,“那便说李时居去书坊抄书去了。”
赵管家应声而去,李时居也不敢掉以轻心。
一面吩咐枫叶将院中一切在国子监读书的痕迹全部抹去,让荻花换上小姐装束,安排她在床上蒙着被子躺好,一面飞快地收拾了床边书箱和桌子上零散的文房四宝。
她为了行事方便自在舒坦,本就穿着男装,从自己院子的月洞门往外一眺望,只见花厅那边人影幢幢,橙红的余晖洒了满地,赵管家引着陈定川走向厢房。
他背着脸,神情被光影挡住一半,穿质地轻柔的衣袍。
石莲褐色的罩纱拂动,遮蔽了周身贵重的皇子气质,颇有种吴带当风的俊秀清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