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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时居尴尬地挤出一个微笑,举起手打了个招呼。
“计姑娘……今天真好看啊。”
“这还用你说!”计秋芳其实已经哭花了妆,眼圈儿红红的,又向陈音华道:“我不用跟她较量,我……我是钦点的二皇子妃,我已经赢了。”
陈音华叹了口气,“那你为什么不用走出轿子呢?”
计秋芳又开始抹泪,似乎并不打算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我没辙了,你来试试吧。”陈音华头疼地对李时居道。
李时居为难地摸了摸额头。
其实新娘结婚当天反悔在现代社会来说不算什么新闻,只不过这位二皇子妃如此任性,与外界流传的温雅端庄人设迥异,实在让她接不上招。
她试着宽慰了几句,从家族前程说到皇子妃的百般好处,但是高贵的计大小姐根本不接招。
眼看外头烟花阵阵,俨然吉时将到,她和陈音华的心都不由纠了起来。
大概是灵光一闪,李时居发现计秋芳的眼神好几次飘向轿外,又猛地收了回来。
难道是计大小姐的心上人就在外面?
她歪着身子,从计秋芳的角度往外望去——
宫门之下,的确站着一位意气风发的武官,没戴头盔,高束的长发随风摇曳,银色的铠甲在阳光下光泽璀璨。
可那并不是谁家的少年将军,竟然是崔皇后一手提拔上来的女武官尚之玉!
李时居愕然地睁大了眼, 跟陈音华交换了一个吃惊的眼神。
陈音华心直口快,一把抓住计秋芳的手,“尚女官……她不是男儿郎!”
“我知道啊。”计秋芳撅了撅嘴。
陈音华不知道该如何劝说, 眨巴着眼, 半晌憋出来一句:“你可不能糊涂!”
计秋芳也听明白了,一扭劲儿, 把她的手甩开。
“你别想那些乌七八糟的!”她脸上红晕越来越大, “我对尚女官……那是仰慕, 不……是羡慕!”
李时居和陈音华面面相觑。
计秋芳叹了口气,脸上有如梦似幻的表情,“半年前参加烧尾宴, 我便留意到了尚大人……她真是, 真是气宇非凡, 英俊潇洒!”
李时居扶着额头, 向来算无遗策的计大学生肯定想不到, 金闺玉质的女儿会歆羡一位在武场上长大的女子。
想了想,她决定刨根问底,“你羡慕尚女官什么呢?”
计秋芳怔怔地嗫嚅:“我羡慕她自由自在, 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不用像我这样, 被送入皇宫嫁给不喜欢的男人,成为父亲争夺权力的工具。”
话说得很直白,李时居和陈音华都沉默下来。
李时居面色尚好, 毕竟眼下李慎和云氏都不在意她的婚恋问题, 而成为帝师、一展宏图不仅是系统赋予的主线任务, 更是她心中所愿。
陈音华却显然失落了下去。
大概是想到自己身为贵妃之女, 大邾朝最尊贵的公主殿下,却并没有得到母妃的厚爱, 陛下虽然为了她重开弘武馆,但这其中也有为了削弱武将势力顺水推舟的意思。
而她目前自由自在、随意习武的生活,也很可能随着一场联姻而打破。
计秋芳见公主垂头不语,不由握了握她的手心。
“殿下……是不是也觉得悲哀?”
“不是这样的……我们身为女子,也不意味着一定要任人宰割……”李时居想安慰她们,但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
她明白,对于封建王朝根深蒂固的男权主义来说,想要提升女子之地位,还有一条很长很远的路要走。
可目下,也不能任由计秋芳这么干耗着。
斟酌片刻,李时居拉着计秋芳的手问:“如果不入宫,不当二皇子妃,你可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计秋芳愣愣地望着她。
“我是说,你羡慕尚女官,可是想成为她那样的武官吗?”
计秋芳说不,“我……我喜欢弹琴画画,如果能用一生自由自在地弹琴画画,那就好了。”
“这并不难。”李时居答道。
陈音华不明白,茫然地望着李时居,“你要帮她逃婚吗?”
“不。”李时居坚定地摇了摇头,看向计秋芳的眼眸,“你看看外面那么多人,很可能会因为你的任性而背上罪名,这其中就有你的父母,你的姐妹,从小陪你到大的丫鬟婆子……”
“是啊。”陈音华捏了捏她掌心,“你妹子今年才十岁……”
计秋芳闭了闭眼,问李时居:“如果武德侯没有获罪,那日皇后选中的是你,你就这么心甘情愿的嫁了吗?”
没发生的事真不好说,李时居思忖片刻,回答得很直白,“我不知道,但即便我不愿入宫,也会早早把情况说清楚,绝不会拖泥带水,留到最后一刻。”
计秋芳被她说得心慌意乱,捂着脸哭道:“是啊,都是我的错,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陈音华直摇头,拉着李时居的衣袖,“你就不能顺着她的话说吗?干嘛刺激她!”
啪啪的击节声越来越近,迎接的队伍几乎要就穿过宫门。
李时居帮计秋芳理了理发髻上的步摇,轻声道:“已经发生过的,什么都改变不了了,这世上没有那么多中途后悔的事,但是踏出这一步,你就是二皇子妃,虽然要承担很多超出你意料之外的重担,但是在闲暇时光里,你可以心无旁骛地弹琴画画,做你想做的事。”
外面宫人的脚步声渐近,李时居感到计秋芳的动摇,接着劝道:“你若有心,甚至可以在宫里举办琴艺和画艺比赛,可以在宫外开设琴馆和画坊,有那么多的乐工和乐伎归你支配,这不也是一种自由自在的生活吗?”
计秋芳不哭了,呆呆地望着她:“我还可以这样吗?”
“当然可以。”李时居回答,“哪怕前路不是一帆风顺,只要你不放弃,也会觉得很幸福。”
“吉时到!”轿子外的宫人朗声道,“二皇子已在奉天殿等候,请二皇子妃起驾行礼!”
“别哭了,未来的日子还很长,犯不上寻死觅活的。”李时居帮她重新涂上口脂,陈音华递上凤冠和大红缎子的盖头。
一切整理妥当,计秋芳绞着帕子坐在原地,低垂头颅,动也不动。
李时居没再劝了,她对陈音华说:“我们出去吧。”
轿子外站了十几个宫人,还有计秋芳的母亲和妹妹、贴身带来的丫鬟和嬷嬷,都将希冀的眼神投向她们。
想来大家都已经劝过一轮,毫无办法。
“你说,她会出来吗?”陈音华拉着李时居站在路边,忧心忡忡地盯着喜轿前的门帘。
“会的。”李时居笃定地点了点头。
人生就是这样,哪能事事如意,计秋芳是个聪明的姑娘,回不了头的,不能强回头,将来怎么样谁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步步为营,步步漂亮,才不辱没名门贵女的风采。
果然,只是片刻的犹豫之后,计秋芳从轿中缓缓走出,在巍峨的宫门前挺直了腰板。
她带着一点感激的目光,向李时居和陈音华投去一眼,然后镇定地披上盖头,在宫人的搀扶下,缓步向奉天殿方向走去。
陈音华叹着气,转头看李时居,“幸亏把你叫来了。”
李时居却摇摇头,“我不说那些话,她也会想明白的,只不过一时意气,总要有一个宣泄的出口。”
陈音华抿唇一笑,拉着她往宫门内走,“走吧,费了这半天口舌,也该轮到咱们观礼了。”
二皇子之母是当今皇后,是以这场婚礼的仪仗规格十分隆重,几乎与皇太子亲迎礼相同。
奉天殿中,新婚的一对璧人在礼官引导下向帝后跪拜,其后文武百官向皇帝行四拜礼,命妇携女眷向慈安太后和皇后庆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