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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澄脸上掠过一丝薄怒, 作势要去弹高开霁的脑袋, 李时居只好将两个人各打五十大板:
“开霁兄你也别得意, 你和钟兄的劣势相同, 那就是——”
她刻意拉长了音调,果然那两个人都老老实实停下手中动作,听李时居分析。
“那就是考试策略不佳!”李时居故弄玄虚地“哎”了一声, 反问钟澄道:“我观察了几回, 钟兄是否因太过博学,在策论文典故的选取上犹豫不决,耽误不少时间?”
钟澄挠了挠头, “好像还真是这样。”
李时居又看向高开霁, “开霁兄总是把三百字便能说明意思的文章, 硬生生写到五百来字, 可有此事?”
“确有其事。”高开霁哑口无言。
“这就是了。”李时居拍了拍他两肩膀,“取舍取舍, 取固然重要,但学会了舍,方能更近一步。”
钟澄双眸放光,“请教时居兄,该如何取舍呢?”
李时居笑了,转着笔很惬意地说:“关于这个,我已找到了对症下药的办法……崇志堂的霍宜年不参加此次联考,正好这段时日,我请他专门在书坊搜寻状元题本,两位贤兄不必着急,不必贪多,每天只做一套便好。”
高开霁皱着眉头,“就一套……吗?”
一天只叫他写三百字文章,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是。”李时居郑重地点着头,“过犹不及,两位贤兄一天一套题已是上限,只不过这一套题也不是随便做做,请两位焚香限时,务必学会合理安排考试时间,但凡超过时限或是超过字数,便去陪志义兄和文柏兄蹴鞠作为惩罚。”
钟澄和高开霁对看一眼。
这两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射御两科倒一倒二,平生最怕各项和体能挂钩的事,更别提蹴鞠了。
“既然时居兄说了,那咱们就试试看。”最后,钟澄拿定了主意。
接下来,还有数名监生询问李时居如何在短时间内提升成绩的方法。
李时居又是为他们理清答题思路,又是想办法帮他们在十日内完成题海战术,甚至还提出每日清晨带着大家一起围绕国子监庭院跑步,边跑边背诵四书典籍中的篇目。
这个办法技能提升一整天的精神,又能加强对篇目的记忆,堪比她的秘密武器。
去岁参加白衣试前她还没有一目十行技能,就是用这个办法,在半个月内啃完了薛瑄的探花笔记。
于是大家商定,李时居约好了第二日清晨丑时,聚在国子监集贤门外,一起绕着院子跑步。
听闻能帮助振奋精神,加上李时居再三保证不用跑得太快,连钟澄和高开霁也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因此到了第三日晨间,十几个名监生身着澜袍,顶着朝阳,跑得头上蒸腾出热气,竟成为贡街上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连别景福这样曾和李时居发生过龃龉的教谕都不由对这群人的毅力刮目相看,更别提那些外班的、弘武馆的、率性堂诚心堂那些修业年限更高的监生,那些在贡街周边小巷做生意的摊贩,那些准备进宫上朝的官员,都诧异地停下了脚步。
当然,李时居没有刻意地将此项训练通知到每一名参加联考的监生,因此骆开朗并不在晨练队伍中。
不过也有许多不参加联考的监生,见他们晨跑行为确实有助于提升一整天的学习状态,便欣欣然选择加入。
消息大概也是传到了驿馆中的,沈浩思派人来问过一回,“我们比的是文章,不是武科吧?”
李时居笑嘻嘻拱手回答:“请沈兄务必放心,您信不过我,还信不过三殿下吗?”
于是驿馆那边安静了,李时居继续每天晨间有氧运动搭配大声背诵书目,雷打不动。
只不过到了第七天,便有几人发现,用这种方法来辅助记忆的效果没有那么明显了,而且每天运动,让好几位常年不运动的监生腰酸背痛膝盖疼,没办法跟上大部队的进度。
不过没关系,来自现代社会,经受过各种科学训练的李时居有的是办法。
她又用叶子牌和牌九作为辅助,帮助同窗们按顺序背诵篇目,顺便温习算科。
至于她自己,则将复习的重点放在了帖诗题上。
陈定川认真评价过:“无论是四书制艺,还是时政策论,你的文章已算小成,亦有自己的风格,即便拿到会试的考场上,也比得过同进士一流,算学一道更不必说,从未失手,只是帖诗题上水平时高时低,若不能维持在同一水准上,只怕将来上了考场,心情激动之下,恐难以写出佳词佳句。”
李时居有点羞赧,那些做得好的诗,基本上都是靠了“斗酒诗百篇”的技能。
不过这段日子,她也有心提高自己真实的写诗水平。
毕竟人生不是考场,不能每回都寄希望于酒水,更何况那还是个阶段性技能,万一某天技能突然失效,就有够她喝一壶的。
十日过得很快,几乎眨眼一瞬,就到了联考的日子。
虽然是三皇子和南都书院的学子私下约定,但是涉及国子监声誉,祭酒崔墨听说此事后,也十分重视,比对待一月一次的大课考校还要认真,严谨程度几乎与会试齐平。
联考前三天,陈定川就已经出了三套考题,经过崔墨、王仪等人的共同商定,在沈浩思的见证下,以盲抽的方式选定了其中一套题目,并将题本弥封,以发生舞弊事件。
而考试当天,考场定在国子监的正殿辟庸殿,为了不打扰考生发挥,崔墨甚至给当日内班六堂学子全部放了假,并允诺会把前几名的答卷都张贴出来,供所有书生品读鉴赏。
试卷的发放、回收以及巡场、监场工作也皆由专人负责。
按照与沈浩思的约定,陈定川全程坐镇辟雍殿上。
这一日已过春分,京中先前暖了几日,李时居带着监生们每天晨练,也丝毫不觉寒冷。
然而天公不作美,及至联考前一夜,忽然就一阵北风萧萧,自半夜刮起了雨来。
虽然不是牛毛大雨,但这春雨连绵不绝,不光天光暗沉,更是湿冷入骨。
李时居早起推开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枫叶在准备早饭,按照李时居的要求,务必做到清淡但能补充足够的蛋白质,荻花则将已经收进柜中的手炉和夹袄翻找出来,还贴心地备上一把油伞,目送她出门离去。
到了辟雍殿门外,等着点验进场时,李时居望着同窗们有些没信心的眼神,不由暗暗忧心起来。
蔺文柏摸了摸脸上的雨珠,口中还在喃喃记诵着算术口诀。
而高开霁紧张地绞着衣摆,不停跟自己重复,“不能超过三百字,不能超过三百字。”
“不过是一次联考,有什么好担心的!”李时居在廊下收了伞,拍着蔺文柏的后背,“想想看,那些江南学子人生地不熟的,咱们觉得没信心的地方,他们只会觉得更难。”
众人跟着猛点头,点验过后,他们进入考场坐下,等待沈浩思等人到来。
不过左等右等,连陈定川都已经入场,也没见到人。
有几个监生已经开始议论,“莫不是这群南蛮子没吓坏了,不敢应战了吧。”
“莫要地域歧视!”李时居斜眼瞥过去,“他们肯定会来的。”
人的确是来了,不过是掐着点到的,二十名书生,每个人都穿戴得极花哨,即便是那日戏楼中打扮平平的几张熟面孔,也都穿着滚着罗边的缎袍,系了挂金钩的皮带。
看起来是要在阵势上压倒国子监生啊。
监生们大多来自世家,什么世面没见过,因此大家都很淡定。
只有李时居响亮地“啧”了一声,表示很看不上这种浮夸的作风。
那厢沈浩思坐下,顶着崎岖的脸故作风雅地掸了掸领口,叹道:“还得是咱们这样,人得先打扮得足够精神,方能写出有气韵天成的文章,不像北地蛮夷,穿着破布麻衣,成日在外面跑步,少不得晒伤娇嫩的肌肤。”
这话说的,阴阳怪气,恍若狗血宫斗剧,李时居才懒得跟他们浪费口舌。
她只是翻了个白眼,迅速命令自己和同窗们凝神聚气,进入考试状态。
国子监生没有上当,这让陈定川十分满意,眼看时辰已到,他抬手敲响铜锣,揭示题牌。
只见上面写道——
其一,“莫春者,春服既成, 冠者五六人, 童子六七人,浴乎沂, 风乎舞雩, 咏而归, 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1]
其二,赋得“万户捣衣声”,得“声”字。[2]
其三, 巍巍古寺在山中, 不知寺内几多僧。三百六十四只碗, 恰合用尽不差争。三人共食一碗饭, 四人共尝一碗羹。请问先生能算者, 都来寺内几多僧?[3]
沈浩思望着第三题,眉头拧起来。
类似的问题,他在南都书院也曾见过, 只不过要解此题, 少不得配合一些口诀心法,并借助算盘,方能解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