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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展开第二份圣旨,继续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李时居奏事有功,赏詹事府录事!”
第三份圣旨:“……赏内阁中书职!”
这是个从三品的衔儿,想当于内阁里的皇帝专用秘书,但是权力巨大,可以参加朝廷决策,相当于仅在内阁大学士和六部尚书之下的职位了。
多少士子进入翰林后,毕生的梦想就是进入内阁,只是成功者鲜少,大多数人熬不了几年,就主动要求去六部,留在翰林院中的,早就熬出一头苍苍白发。
大多数状元,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也就是簪金花游街,然后入朝后便泯然众人矣。
可李时居却不一样,燕雀束壁腾九霄,她是前无古人的最年轻的三元及第,更是用短短数月,直接一日五迁,成就了在场众人无人敢肖想的巅峰。
场上一片寂静,就连李时居本尊也有点颤抖,大脑宕机,罕见地愣在原地。
童子昂主动将她扶了起来,微微笑道:“李相爷,接旨吧,给您贺喜啦!”
这样的殊荣, 足以让场上所有人震惊。
掌院学士带头,一群比她年长、资历更老的翰林跟着跪拜贺喜。
但李时居的世界仿佛静音了一般,什么都听不清楚, 只有耳朵里血管哗哗流淌的声响。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事后回想起来,她都有些记忆模糊了。
接过圣旨, 童子昂提点她更换官服入朝谢恩, 身后几名太监也颇有眼色地捧上了绯红官袍。
高开霁、钟澄还有蒋思远几个关系好的同僚领着她去厢房更衣, 然后众人再一路护送,将她送上了进宫谢恩的轿子。
早就有十几名宦官守在宫门外,争相为她引路。
通往紫宸殿的路上, 无数听到了消息的官吏和宫人停下脚步, 遥遥向她拱手行礼。
这一路上的时光, 李时居总算接受了自己如今的境遇。
不过眼下她头一个想亲口告诉陈定川, 第二就是告诉李慎和云氏。
然而转念再一想, 这样的消息,东宫和侯爵府一定已经收到了。
尘埃落定,她站在紫宸殿门外等候通报, 里面香烟袅袅, 明煦帝坐在窗前一片阳光地里,翻看手上的闲书。
立陈定川为太子之后,天子也算是给自己选好了接班人, 心态彻底松懈下来, 再加上贵妃自缢, 皇后禁闭, 后宫无人,整个人也跟着老得厉害——
头发白了一大半, 身体也佝偻了,不时还会咳嗽几声,即便站在门外,呼吸间也似乎能听见肺腔内浓痰呼哧的声响。
李时居默默叹了口气,按照原书上的进程,离明煦帝的病死也没几个月了。
“宣!”童子昂一声高喝,将李时居的思绪拉回原地。
她正了正脑袋上的帽子,屏息走了进去,跪拜行礼。
明煦帝望着她的身影,眼神里带了笑意,“李爱卿平身,赐坐!”
不等李时居坐下,他又爽朗地笑起来,竟似一位慈祥的父亲一般,上下打量着李时居。
“你的奏报朕前日看了,当场内阁票拟通过,恰好那天太子在场,让他带着几个在农学上颇有研究的老学究去京郊开垦,且看成果如何……李爱卿,朕心中以为,农事乃是帝王之政的根本,一直鼓励朝臣在农桑上做研究,只是那些士子一心钻研儒学,朕好不容易才寻得李爱卿这么个懂朕心思的臣子,真不愧是我大邾第一个连中三元啊!”明煦帝难得一口气顺了这么长一段话,眼中带着浓浓的赞许。
原来这就是陈定川最近忙得见不到人影的原因啊,李时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陛下谬赞。”
这孩子,年少有才还谦虚,算是自己留给老三巩固江山最好的人选了!
明煦帝满意地点了点头,拉着她连声问起在翰林院中的感想。
李时居一一应答,回答得滴水不漏,让人找不出错处来。
朝局这么多年,宛如一潭死水,好不容易来了个脑筋活络想法新鲜的年轻人,他又忍不住多问了几个问题。
李时居倒是不惧这些。
一来,她读书时一直关注大邾各项基建的发展;二来,有社会主义各项思想打底,从百姓的根本利益出发,只要明煦帝是一位明白“君舟民水”的好皇帝,就一定能听懂她的底层逻辑。
“……所以你的意思是,大邾对付漠北,不光是要用武力解决,更是要搞好……外交?”明煦帝皱着眉头,“怎么外交,你给朕解释解释。”
李时居抿了抿唇,这不就是“一带一路”思想吗?
她尝试举例解释道:“陛下您看,前朝几位皇帝一路开疆扩土至西方,可是那些土民很快又失去,由此可见,征战除了让朝廷流失大量钱财之外,所带来的利益并不能长久维持下去……而我说的外交,是指双方互利互惠,携手前进,在核心利益和重大关切问题上相互扶持,例如我们可以给漠北提供粮食,而漠北就可以在停战之余,向我大邾军民开放边境,贸易往来,调配资源。”
明煦帝听得愣神,许久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飞快地向身后的翰林看了一眼,那人会意地埋头苦写,将李时居说的每一句话记录下来。
接下来,他又问了许多关于福祉民生的问题,比如税收如何改制、朝廷选人用人的弊端、江南一带的手工业小作坊是否要扶持、京城外的官道要不要重新修建,甚至一路问到了李时居喜欢听哪个戏班子,如今可有合心意的姑娘上。
窗外的天色已经黑透了,童子昂走进来,轻手轻脚地挂上宫灯,李时居苦恼地红着脸,“乡试后确有媒婆提亲,但我眼下还是想觅一位意中人。”
明煦帝“哎呦”了一声,“只可惜朕的女儿……罢了,罢了。”
他捂了捂肚子,大概是忽然感到饥饿来袭,挥手招来童子昂道:“传晚膳吧。”
又吩咐李时居,“同朕一起用膳。”
想到前几次领略的御膳房水准,还不如贡街上的春饼小店好吃,只是明煦帝如此兴致,李时居也没法拒绝,只能硬着头皮说是。
膳桌抬上来了,一道道装在精美的瓷盘子里,几乎没有蔬菜,李时居能认出来的有羊肉炒、胡椒醋鲜虾、猪肉炒黄菜、蒸猪蹄肚、两熟煎鲜鱼、五味蒸鸡……这几样都烧得极为软烂,适合明煦帝这样身体欠佳的病人食用,主食则是香米饭、羊肉水晶饺儿、绿豆棋子面,配冰凉的雪梨鲜菱水。
明煦帝贪凉,基本上不动筷子,只抱着酒杯饮鲜菱水,童子昂上来劝了好几回,他才不情不愿地放下杯子,勉强吃了五六个水晶饺。
“李爱卿还是第一次吃尚膳监的宫膳吧?”明煦帝笑了笑。
李时居不想骗皇帝,摇了摇头,找了个借口,“殿试那会也尝过宫里师傅的手艺。”
明煦帝抚了抚额头,“朕老糊涂了。”
这顿饭吃得食不知味,总之明煦帝一放下筷子,李时居也赶忙说自己吃饱了,皇帝让她陪了大半天,此刻终于开恩,命童子昂将她送出皇宫。
走出紫宸殿的时候,天上明月已上,晴空无云。时辰已晚,风吹入领间袖口,竟也有了些初秋的寒意。
前面有个小太监提灯引路,童子昂则掖着手走在她身侧,温声笑道:“李大人,陛下似乎很喜欢您啊。”
李时居知道他的上位有陈定川的扶持,不慌不忙地笑了笑。
但是她心底到底因武科举那次,童子昂当场命她作诗而不满,就算是他好心为陈定川筛选人才,多少有些强人所难的意思。
于是垂了垂眼帘道:“童大珰才是陛下和太子殿下身边的第一得力之人。”
童子昂也不恼,恰好此时已经走到奉天殿外。下半晌那会人来人往的广场上,此刻却空无一人,倒是给大珰和大臣推心置腹提供了良好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