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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中闷着的一口气缓缓吐出来,这样也很好,毕竟她——他们都爱过的福清公主,已经病逝在遥远的和亲途中。
如此说来,他们谁都没有得到她。
他成了御史家的赘婿,宜年能与家中女眷成亲,那段爱恋不过过眼烟云,两人眼下境遇,都算佳事一桩。
不好多问,蔺文柏转了话题,“宜年如今在何处高就?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
钱宜年垂眸微微一笑,“我在漠北军,只不过武功稀疏平常,尚将军看不上我这样的,认为还不如她麾下女将,是以让我负责军中膳房的采买记录……”
昔日贵公子,如今沦为伙夫,蔺文柏心头有点酸楚,“倒是浪费了你一肚子才学。”
钱宜年笑了,“我哪儿有什么才学啊,不能和文柏兄和时居兄比……对了,这次还得感谢时居兄,往后漠北的日子只怕没那么苦了。”
就这么大咧咧地称李相爷为时居兄,让蔺文柏忍不住想好好提点他几句。
琢磨了片刻,还是忍了下来,问道:“你说的可是李相爷的稻种改良策?”
钱宜年点了点头,“是啊,文柏兄在户部,应当听说了吧?”
蔺文柏啧了一声,谈及公务,语气中不经意间流露出官场上惯用的拿腔拿调的味道。
“确有此事,陛下命户部牵头,不过要在漠北过冬,这可是个苦差事,没人愿意去。”
这话说得很有几分纨绔子弟的味道。钱宜年目色沉下来,只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位稳步步入仕途的旧友。
第一次遇见蔺文柏时,他只是个从直隶州来的书生,面色胆怯,但腹有诗书。
如今却变成了一个满脑子利益的官吏。
或许自己,从来就没有看懂他过。
“我该走了。”杯中茶已喝完,钱宜年站起身,把卷起的衣袖放下来。
“哦,哦。”蔺文柏还陷在思索之中,也站起身,“我也该走了,瑶儿要吃天香酒楼的果酱金糕,去晚了就卖光了。”
这等富贵去处和花样吃食对钱宜年来说已经恍若隔世,他依着最后一点情分,朝蔺文柏点了点头,毫不留情地转身而去。
——不过蔺文柏又叫住了他。
“宜年啊。”
他带着一点希冀回过头,那个裹在大氅里的旧友却把披风裹得更紧了,眨巴着一双眼问,“你说,李相爷以前办的事,就没有不成的,对吧?”
钱宜年眼眸眯起来,“是,文柏兄什么意思?”
蔺文柏却没回答,只是拱了拱手,然后摇头晃脑,继续往长宁大街方向走去。
——李时居要办的事无一不成,就算漠北艰苦又如何,只要他走上这么一趟,回来就能升官,可以带着云瑶从云府搬出来,再不用看岳父岳母的脸色,再不用被户部的同僚戳脊梁骨啦!
这么一想,果酱金糕被卖光,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回府路上,他特意绕路,去了趟暂作太子东宫的川庐。
然后向门房递上信笺一封。
户部那些人,他就打算走个流程,是不愿意多搭理的。
怎么说自己在国子监时也曾与太子有数面之缘。既然都靠关系了,何不靠得更大一些?
回到云府时御史也已经到家了。对云瑶这个独女,云天青视为掌上明珠,换了朝服就到女儿女婿院中,询问几个婆子云瑶的身体状况。
那厢蔺文柏走了进来,先将没买到果酱金糕的事放在一边,然后怀揣紧张的心情,将准备去漠北种地的事情同云御史那么一说。
话还没说完,云瑶已经梨花带雨地冲出来,“你要丢下我!”
“不是这个意思!”蔺文柏吓得连连摆手,扶助了自己的夫人,“我只是想建功立业,给瑶儿和孩子更好的生活。”
云瑶哽咽道:“有爹爹在,你还怕没有好前程么?”
这话却引得云天青皱起眉头,“瑶儿啊,文柏有志向,这是好事,再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他上漠北去历练几年,我看很好,反正家中有我和你母亲,岂能照顾不好你和孩子?”
蔺文柏见云天青支持,立刻笑着跪下去,“多谢岳父大人成全!”
父亲都这么说了,云瑶也不敢反对。
只是一直被抛弃,就是自己的宿命么?
她委屈地扁了扁嘴,忽然就开始羡慕起那个叫尚之玉的女官。
身为女人,却被赐予定远将军的称号,能在无垠天地间自由自在地奔跑,多好啊。
这边昔日兄弟相见变生疏,那厢小情侣重逢,却更浓情蜜意了。
陈定川刚完成稻种改良试验,回到京中又得忙堆积在案上的公务,只能拨冗换了便装,回到川庐别业,与李时居草草吃了顿晚饭。
送她回家的路上,他打量她朴素但别致的小楼,“都三品大员了,还住这样的府邸吗?”
李时居昂了昂头,夜色中眸子亮晶晶的,“我觉得挺好。”
陈定川温声一笑,“若是把你我两个院子之间的围墙拆了,加在一块,才像个相府的模样。”
李时居抬眼瞧着他,“房主能答应么?”
陈定川道:“你不如现在就问问他?”
李时居明白过来了,“所以,这两个院子……都被你买下来了?”
陈定川没有正面回答她。
一阵夜风吹过来, 李时居缩起了脖子,他随手给她扣上风帽,帽沿上滚着一圈白狐狸毛, 更衬得一张不施脂粉的脸蛋清丽无双, 瞳仁黑而闪亮。
朝臣们私下谈起这位李相爷时,都忍不住感叹——要是有个孪生的妹子就好了!
好在过了科举那乡试和会试的验证, 倒没有人认为李时居会是个如假包换的姑娘, 只能说, 她实在是太会长了,男生女貌,这是大富大贵的好面相啊!
狐狸毛的出锋戳在脸蛋上, 痒痒的, 李时居歪头蹭了蹭, 舒服地受用着, “要是我把你的院子拿来了, 你住哪儿呢?”
陈定川道:“川庐太远,也太小,司礼监已经为我选了曾经的承恩公府为东宫, 稍加修整, 我就能搬进去了。”
李时居诧异:“上回霍福不是说,需得娶太子妃后方能……”她吃惊地捂住了嘴,“你要成亲了?”
陈定川“噗嗤”一声, 笑出声来, 拿手指刮了刮她娇俏玲珑的鼻子, “想什么呢, 霍福是专门说出来打趣你的,成不成亲, 还不是我说了算。”
他袖袍里好闻的气息蔓延上来,若有似无地,直往鼻子里钻。
李时居望着他,唇角忍不住弯起,心也变得甜蜜而绵软。
霍福是不是打趣,她能听不出来?
再说大邾皇室的内史她都整理过,皇子们出宫建府倒没什么,只是太子入东宫、亲王入府邸,这样的规格是必须要太子妃和王妃一并入主的。
陈定川在她面前答得这么斩钉截铁,但是背地里一定没少受大臣们非议。
李时居垂下眼眸,好在现在局势已经明朗了,明煦帝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都很难说。
而曾经一心为大皇子效力的臣子也都擦亮了双眼,忙着改换门庭。
当然,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陈定川心中也是有名单的,不是什么人送上门来,他都会与之结交。
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向太子投诚,也足以写入《贰臣传》中,算不得什么光明磊落之辈了。
李时居曾经念叨过几回体制内高素质干部的队伍建设要领,是以太子殿下的思路很明确——
选人用人的第一方针是对大邾忠诚,公正不阿,然后才是业务精通、本领高强,敢于担当、勇于负责等等。
而且他格外看中官员作风问题,业务可以慢慢练、学问可以慢慢做,但是一旦被他查出来曾经有不清正不廉洁的前科,不仅会被他请出门外,还会上报都察院,按大邾律处理。
掰起手指头算一算,眼下的大皇子党,也就只剩下六部里少数的几个人,大皇子妃顾家的几名外臣,以及二皇子和崔家倒台后,投靠了大皇子的锦衣卫。
江德运已经于去年致仕离京,他年岁已到,看破官场,这其中多少还有李慎提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