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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靠书信来往,五十两黄金直接打到了我在钱庄的票号上,还有最后那解药,是涂在信纸上的,我没留神,就沾上了。”
李时居明白了,“信你也全烧掉了,我猜的对吗?”
孙二伟重重点头。
半柱香时间已到,问不出什么新线索了,握紧了手中唯一的线索,她跟着师文耀离开地牢。
“怎么样?”师文耀好奇地问。
“是个自以为聪明的人,实则又蠢又坏。”李时居摇了摇头,“连幕后指使的面都没见过,为了五十两黄金,就敢给主子下毒。”
师文耀长长叹了口气,开始盘算回家如何清点老爹麾下的侍卫忠不忠心。
仵作那儿的验尸结果恰好证实了孙二伟此言不假。等李时居在柴房里换了官服出来,师文耀问:“还给他留活路吗?”
李时居神情恹恹,“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待此案水落石出,我去太子殿下面前给他求个无期徒刑吧。”
“无期徒刑?”师文耀眨巴着眼,“这是什么?”
李时居挠了挠头,不知该从何解释,却看见大皇子陈定夷穿了一身孝服,高喊着“老师”,肿着双眼迈过大理寺的门槛。
她不禁暗中叫一声坏菜——潘石是大皇子的开蒙老师,这一回,他必然要借机弹劾陈定川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李时居作为内阁中书,也着实没有理由审查案件。
于是她猫着腰,准备趁其嚎哭迅速溜出大理寺, 结果大皇子手下已经眼尖地看见李相爷清俊逸尘的身影。
对大皇子耳语了一句, 还指了指她所在的位置。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再跑就显得心虚。
李时居挺直腰板子, 遥遥对着大皇子拱手行礼。
陈定夷装腔作势地抹了把眼泪, 示意身后的大皇子妃等在原地, 然后独自走来。
远远的,她就听见陈定夷呜咽道,“没想到李相竟然还来送潘尚书一程, 只是您这官袍……穿得也忒惹眼了些!”
这是在揶揄她一身绯红, 对死者不敬啊!
还好李时居早有准备, 从袖子里又掏了块干净的素麻手帕来, 作势要往帽子上挂, “正准备戴上,叫大皇子费心了。”
陈定夷吃瘪,只能阴恻恻“唔”了一声。
这会儿他们已经离得足够近了, 他挥挥手, 让边上侍立的人屏退左右,檐下空荡荡,若非他们高声说话, 没人能听得清他们在说什么。
陈定夷不加掩饰, 打眼瞧着她, “李相爷竟然敢来插手此事……你可知潘尚书暴毙前, 同老三在吵什么吗?”
难道与她有关?李时居眉心一蹙,“愿闻其详。”
陈定夷脸上的肌肉跳了跳, “科举改良,就是目下相爷东奔西走的缘由吧?”
李时居眼眸垂下。
为了让改良方案尽善尽美,她确实在京中各大书院和女学做调研,没想着隐藏自己的目的,如今终稿已经写得差不多了,正准备三日后通过通政司呈报给明煦帝。
“是又如何?”她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陈定夷狞笑道:“潘尚书从来都是儒家大道的坚定拥趸,能眼睁睁看着女人考科举入仕途?你和陈定川死了这条心吧!我告诉你,就是因为你们一丘之貉的勾当,老三才下了毒手!”
李时居觉得他的臆测很好笑,“太子殿下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陈定夷恶意地哼笑,“不可能?我管他可不可能,反正人是在他家门口死的,孙侍卫又紧咬他不放,别想逃脱干系!”
电光火石间,李时居都明白了。
她双眸眯起来,“是你?为了让东宫易主,你不惜买通孙二伟,让他给潘石下毒?”
“和我能有什么关系?当日我可是人在宫中,陪父皇看了一整晚的射柳,出宫直接回夷筑,所有人都能证明呐。”陈定夷阴阳怪气地笑笑。
这盘棋一定谋划了很长时间,只是陈定夷太过相信金钱能买到一切,忘了在死亡的威胁面前,人是什么都愿意做的。
但是她现在不敢轻易打草惊蛇。
万一被对方知道,自己手上已经掌握了孙二伟的证词和沾了毒药的手帕,只怕不止孙二伟,连带着她和师文耀都会被暗中灭口。
李时居后退了一步,只觉得眼前这个人愈发可怕。
武德侯落难时不帮助李时维,尚可以说是明哲保身生性凉薄自私自利。
可潘石是礼部尚书、二品高官,更是他的开蒙恩师,陈定川是从未与他作对的弟弟,他竟然能为一己私欲,痛下狠手!
这样的人,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绝对不配登上龙椅。
否则,整个天下都会成为他满足私欲玩弄权术的工具,老百姓的生活,还能有希冀么?
她转身想走,想趁着这点时间再去争取点什么,至少得偷偷将孙二伟从大理寺里救出来。
然而陈定夷却忽然伸手拦住她去路,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高呼——
“杀人凶手!我一定让你们偿命!”
他的演技太好了,此时俨然又换上哭得不能自已的神态,大皇子妃那边似是接收信号,已经带着一群人冲上来,冲上来劝他保重身体。
万事一身,大理寺不能再逗留了,李时居不知道陈定川有没有别的部署,崔靖是否在暗中调查,童子昂能否动用他在东厂的势力。
不敢回头,趁着人多,她身影一闪,从大理寺迅速离开。
相信善恶终有报,但也绝不能坐视陈定夷如此恶意地陷害下去。
深冬的雪粒簌簌落下,打在行人寥落的街道上。
二品大员深夜暴毙,这是多么骇人听闻的一件事!那些做够亏心事的,自认行事干净磊落的,此刻都在安安分分躲在府邸之中,祈祷这样的无妄之灾不要落在自己头上。
李时居感觉自己疲乏透了,眼下时至午后,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崔靖和崔墨都不在国子监中,难道他们都因此事受到牵连么?
她不敢多想,决定再往别业一探。
别业鲜少人知晓,在这个时候,那个仁福坊的小院子虽在皇城之下,却也是整个京城最安全的处所。
天昏黑的吓人,宛如暗夜降至,雪下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密,展眼地上已经堆积起厚厚的雪泥,将门前那段不长的胡同堵上了一半。
眼看轿夫们也无能为力,她索性给了今日的赏钱,让他们早点回家洗个热水澡,然后自己跳下轿子,提起官袍的下摆,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
朝靴是朝廷发的,做工便不如云氏亲手纳的鞋底那般厚实。
她一路都小心翼翼地低下头,踮着脚,尽量不让靴子上沾染太多雪泥,直到眼前豁然出现两双男人的靴子。
抬头一瞧,一个是崔靖,而另一个看起来很面熟——细细辨认五官,竟然是三年未见长开了的霍定方!
“……四!”她猛地把后半句话咽下去,“您怎么在这里!”
“我已学成下山,本就在京外逗留,给三兄亦传递了书信,原是打算北上去看望姐姐的。”霍定方一开口,语气和声线都成熟了不少,俨然已经从儿童变为少年郎了,“然而今日清晨崔兄找到我,只说三兄出事了,我心中焦急,便请他带我偷偷入城。”
李时居点了下头,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她向四周逡巡一番,迅速将两个少年请进了自己的院子。
昔日崔家和霍家是何等互相仇视,然而眼下两家留下的血脉却能安安稳稳坐在桌边,为一个他们都很尊敬的兄长出谋划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