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老饕(1 / 2)

简单洗漱后,换了身运动服,唐子苏从旅行箱里拿出几个袋子,走下楼去。

果然,人都在客厅。

客厅里最紧张的人是陶红脂。

唐之光去世之前,虽然子苏只肯叫自己红姨,但相处得还不错。

但是,唐之光一死,他决然地去了香港,而且一去三年一次也没回来过。

陶红脂想过导致子苏离家出走的一千种可能:怨恨自己没有照顾好他爸?认为他爸一死自己和儿子与唐家再无瓜葛想以此赶走自己和唐冲?无法接受现实选择暂时逃避?

......

陶红脂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自从二十年前段未然一去再无消息后,她特别自卑,总觉得自己随时会被人抛弃,被人厌弃。

她知道,离家三年的唐子苏下楼后第一个应该和自己打招呼的,可是她怕他不理自己。

于是,她没有坐下,而是站在门旁的那盆菊花前,佯装在侍弄花,假如唐子苏下楼后先叫了别人,她就赶紧离开客厅,避免尴尬。

老韩、老罗、小四、刘妈和小柿子都恭恭敬敬地垂手站着。

陶红脂则站在门口,周身笼罩着局促不安。

“红姨,您请坐。”他叫陶红脂。

陶红脂浑身一颤,如释重负后,她居然没出息地想哭。

陶红脂坐下后,他从袋子里拿出一件深紫色的披肩:“这是给您带的礼物。”

“太漂亮,真好看!”陶红脂夸张地接过披肩,直接披在肩上。

小柿子和刘妈相视一笑。

因为就在前天,陶红脂挑眉撇嘴地说大金泰旅店老板的夫人:“装模作样地在旗袍外面披了个披肩,我看着像是披了个床单,难看死了!”

唐子苏卖给其他人的礼物都一样,一枚金戒指,一盒鸡仔饼。

刘妈他们谢了又谢后,欢天喜地各忙各的去了。

见他手里的袋子都空了,陶红脂心里长了草:唐冲呢?你给弟弟的礼物呢?

子苏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笑着从怀里拿出两个盒子:“这是给您和唐冲的,一条项链,一块手表。”

不等陶红脂有反应,他就出去了。

唐子苏两只手插在裤兜里,信步转悠到了后花园。

正在修剪花枝的老罗笑着迎过来;“大少爷,您看那一架紫藤。”

唐子苏以前最喜欢那棵紫藤花,和老罗说一棵紫藤藤蔓有点少,铺不满花架子,要是有三五棵紫藤把架子爬满,初夏时“藤花无次第,万朵一时开”才漂亮。

子苏去香港后,老罗心里觉得难受,总想为他做些什么。

年一过完,他就从同样爱花的朋友家里挖了五棵六年的紫藤,怕移栽过来不易活,他剪掉枝条只留下老根。

在他精心培植下,次年紫藤抽枝便爬上了花架。

今年春天,开了满满一架紫藤花,刘妈用面把紫藤花拌了蒸着吃,先后蒸了四五次,一院子的人都往家带。

“明年啊,您就能吃到蒸紫藤花了!”老罗笑得很灿烂。

唐冲和林泰走了过来:“哥,不是说傍晚六点的火车吗?我们接到我妈的电话就回来了。”

子苏看着唐冲,他长高了,长大了。

“我本来想在郑州办点事儿再回来的,一想还是以后特意去一次的好,就直接补票在开封下车了。”子苏在唐冲肩头拍了一下。

伸出手,和林泰握了握。

林泰四十岁左右,个子也很高,方脸堂,嘴唇略厚,笑起来声音洪亮,是个豪爽的人:“嗯,变化不大,但是看着更像大老板了。”

“对了哥,妈说了,车子明天开始归你开,不过早上你得把我带到厂里去。”面粉厂在北关,家在朱雀园附近,步行得两个小时呢。

子苏看着弟弟,笑了:“车你还开,局里给我配的有车。”

“局里?什么局里?你不回厂里去?”唐冲惊讶地问。

“我分配在统税局上班,厂子就交给你们了。”子苏说。

唐冲沉默了。

1939年春,日伪HEN省机关由安阳迁回开封后,建立了30余所大小省市机关。

统税局便是其中之一。

“你在那儿干什么。”唐冲抱有一丝希望地问。

“副局长。”子苏看着他的眼睛,回答道。

唐冲移开目光。

他知道,那些大小机关的头头们都是铁杆汉奸或日伪特务。

明白了,难怪这三年面粉厂不再被鬼子盘剥得那么厉害,原来自己有个汉奸哥哥在替他们做事。

他突然有点冲动:“你突然离开家,爸的祭日也不回来,就是在忠心耿耿替他们卖命?!”

老罗悄悄走开了,林泰跟着他去看那丛依然盛开的月季花。

“不这样怎么办?爸临终时不是说了吗?让我们维护好厂子和厂子里的工人,不是我的努力,面粉厂早让鬼子征收了。”唐子苏淡淡地说。

“爸就是因为自己厂子生产的面粉被那些屠杀咱中国老百姓的鬼子兵吃了,他难受,他自责,他觉得自己是汉......才被气死的!”唐冲嗓子哑了,背转身去,大口喘着气,努力平息着激动的情绪。

“任由他们把厂子霸占,任由工人失业,你觉得这样才是最好的选择吗?”子苏的语气转冷:“你的思想最好不要太激进,多想想这个家!”

说完,他去找林泰了。

看见子苏和林泰单独进了书房,陶红脂看着儿子,艰难地问了出来:“儿子,咱们,不会被赶出唐家吧?”

唐冲看着母亲,她才41岁,鬓角和额前的头发都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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