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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西奥多站在街头,只感受到一片死寂。

走了半天,终于碰见一个活人。

这鬼地方连人影似乎都是灰蒙蒙的,对方裹着一件明显肥大的外套,满脸都是青色的胡茬,双手插在衣兜里,低着头疾步快走。

“打扰……”

提姆拉着对方的衣角,把他往街道的角落拽了拽。男人猛地回头,在看清他们的瞬间,发出一声恐怖得不似人声的尖叫。

他用一种令人震撼的力道,拼命地从红罗宾手里挣扎了出去。

“饶恕我、饶恕我……”瘦小的男人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把他本来就肮脏的胡须染得更难看。

怎么回事?

侏隼鸟和红罗宾对视一眼,以目示意。

提姆:他认出你了?

西奥多轻轻摇头:不,他认出的不是我。

男人的这番表现,更像是在朝冥冥中的某个存在忏悔。

他整个人都像是被什么不能承受的事实击倒了一样,连滚带爬地冲上街头,竭力远离西奥多和提姆的方向:“请高山兀鹫大人宽恕我,我不是故意发起集会……”

高山兀鹫是谁,集会又是什么?

听见这两个词的瞬间,西奥多心头顿时蒙上一层阴影般的不祥。

紧接着,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环绕休闲广场的四面巨大的led屏幕竟然同时亮了起来。

一个人影位于镜头最前方。

辨认出他模样的瞬间,西奥多和提姆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屏幕里,那个把一张普通办公椅坐得宛如高踞王座的男人,俨然是摘下了多米诺面具、相貌又更成熟一点的西奥多。

这个【西奥多】也穿着一套超英似的制服,但紧身衣已经换了颜色。

侏隼鸟制服上两臂和胸前柔和的灰蓝色块,已经变成冰雪似的白,又从腰部往下,寸寸渲染成暗沉的灰。渐渐深沉的色调,最终过渡成一双漆黑锃亮的靴子,靴尖上不染一丝尘埃。

他耸起的肩甲形状酷似一对平伏的翅膀,肩甲下的披风,也从原本活泼的琥珀红调改为冷漠的暗棕。

最不容忽视的一点,是【西奥多】胸前的图案。

制服上再也没有蝙蝠和钻石般的S标记,简单的线条勾勒出一个漆黑的影子,看起来神似某种枭鹰的侧影。

这似乎是某种不祥的预兆,仿佛在暗示他已经和背后的蝙蝠家族、超系英雄一刀两断,目前跳槽出来给自己打工。

【西奥多】背后是一片简洁如同雪台似的操作板,运转中的设备散发出幽幽的紫光,让男人的面孔染上几分邪异的味道。面对镜头,【西奥多】十指交叠成塔状,呈现一副从容又充满排斥性的姿态。

“晚上好,还醒着的居民们。你们白天过得好吗?你们的食物是否丰足、娱乐是否充分、工作是否轻松、生活是否幸福?假如必要的生活需求无法得到保障,请尽管大声呼喊我的名字,这是我对全世界负有的义务。”

明明在讲着关心的语句,但西奥多从另一个自己的语气里听不出半丝温度。

这个【西奥多】身上环绕着显而易见的厌倦和冷淡,比起给人们提供必要的衣食住行,他看起来更像是会把聒噪的家伙扔进冰川下面冻一冻。

说到这里,【西奥多】略微侧过头,似乎在仔细倾听着什么。

“不,东经98774356,北纬39877124的那位朋友,不用喝令你的小孩子立刻坐直看电视,也没必要因此打断孩子马上完成的海豹拼图。比起我每月一播的晚间数据,一个孩子天真的欢笑声才更弥为珍贵……纯洁的、没有任何顾虑的欢乐,在这座星球上是多么稀有的奢侈品啊。”

这种精确到小数点后六位数的经纬度点名,简直能把普通人吓出心脏病,提姆忍不住转头看了看身边的西奥多。

“他真这么觉得?不是在故意找茬?”

虽然还不知道【西奥多】在这个时空的具体身份,可单从他对全世界打招呼的态度也能知道,这里的【西奥多】来头估计不小。

在这种情况下,【西奥多】点对点地纠正某个家庭的教育方式,恐怕听者不会暖心,只会惊骇欲绝。

侏隼鸟盯着屏幕里的那个人影,眉头紧紧皱起。

“我不知道他怎么想。如果是我,确实会觉得没必要打断小孩子玩积木——可谁会当着全世界的面说这个?”

这才不是关心。

这是披着关心外衣的漠不关心。

用这种阴冷的手腕展示过自己的威权,【西奥多】这才把手伸向一旁的操作台,拿起一张轻飘飘的发言稿。

“我很高兴地看到,本月共计有54名罪犯被送往灰城。比起上个月的58名、上上个月的65名,敢于挑战这颗星球秩序的狂妄之辈又减少了一些。”

——灰城?

西奥多和提姆飞快地对视了一眼。

这个名字听起来,很像是他们脚下站立的哥谭。

随手把那张白纸对半折起,【西奥多】嘴角浮现一丝睥睨似的冷笑。

“让我们再温习一遍:除了经过审批的合法复仇之外,杀人、强bao、贩du、拐卖,犯下这四宗重罪的犯人,会被当即送往灰城。”

“至于触犯其他法律的市民,我很遗憾你们将经历牢狱之灾。”

“以及我最后的告诫——不要集会,别犯聚集罪。你们都知道,我在这方面稍微有点严格。”

例行公事般宣读完了自己定下的规则,【西奥多】平视镜头,视线竟好像穿透了led屏幕一样意味深长地停留了几秒钟。

那一刻,侏隼鸟身上泛起一股强烈的排斥感,就好像有人在千里之外以目光将自己刺穿。

“晚安,西半球的诸位,希望你们做个好梦。”

led屏幕重新黯淡下去,西奥多和提姆互相看了一眼,彼此脸色都不太好看。

过了半晌,侏隼鸟才喃喃骂出一句:“这他妈是什么鬼?”

侏隼鸟和红罗宾的制服中,都包含了对摄像设备隐身的特殊材料夹层。但鉴于这个世界透露出的信息如此诡异,保险起见,两人还是在第一时间转移到了地下世界。

真·字面意义上的地下世界。

沉重的金属排水沟盖子被掀开,侏隼鸟抱着红罗宾落入哥谭的下水道,在迎面而来的沉闷气味里,两人各自无言,在心中思索着和【西奥多】相关的事。

然后,西奥多率先打破了寂静的气氛。

“不能说我没想过这么干,但那已经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把坏人们集中起来放到一个地方,进行统一圈养,想活下来就偷鸡摸狗各凭本事。至于那些本应该生活在阳光下的好人,在清除了人群中的杂质以后,他们想必能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

问题是,诞生这个念头的时候西奥多才十五岁,刚离开斯坦利庄园不久。

别说对于“普通人”,他对于自己是不是人的定义都相当模糊。

哪个十五岁男孩没犯过中二病啊,放在漫画里面,这个年龄的男高中生还致力于在街头邂逅转生泥头车呢。

然而十五岁的少年怀揣拯救世界的梦想,二十岁的毕业生就会变成兢兢业业的社畜。人是一种具有主观能动性的生物,三观会随时根据环境的变化进行调整。

而这也正是西奥多所震撼的点。

——平行世界的自己是怎么回事,他还是当初那个少年,没有一丝丝的改变?【西奥多】是从十五岁以后,心智就再也没长大过吗?

另外……

“超人呢,蝙蝠侠呢?”西奥多的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就没有一个人来阻止‘我’吗?”

还有一个问题,他没有直接问,但红罗宾也能与侏隼鸟的思维同步想到。

提姆呢?

这个世界的提姆,没有陪在西奥多的身边吗?

红罗宾缓缓开口:“比起那个,泰德,还有一点让我很在意。”

很明显,【西奥多】地位显赫,影响力巨大,打造出他理想中的完美世界就像是在玩弄一只沙盒。

可他看起来过得一点也不好。

这个世界的西奥多留长了头发,略微蜷曲的发梢一直垂到肩膀,却仍不足以掩饰住他瘦削而阴鹜的面庞。统治者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眼底同时映照着冰冷和厌倦的神色,两枚猩红的宝石权戒同时佩戴在苍白的手指上,整个人的气质就像是一只刚被唤醒的吸血鬼。

提姆一针见血地提问:“他遭遇过什么?”

湛蓝如同天幕的眼睛定定地看向西奥多,带着扑面而来的关切之意,仿佛一只手在轻缓地点揉西奥多的太阳穴:如果是你,泰德,要什么事才能让你绝望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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