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碎镣者(1 / 2)

天还蒙蒙亮,伊果一行便出发了。

老桑领着他们,哪里泥泞往哪里走,哪里崎岖往哪里钻,混杂青蛙尸体的泥沼,布满荆棘的灌木,扎脚刺足的碎石河滩,他们一一淌过。

由于担心生火留下踪迹,所以一日三餐的选择只剩下酸涩不堪的野果、腥味十足的生兔肉或是怎么嚼也嚼不烂的野菜梗。

伊琳娜显然累的不轻,更有些厌恶这种狼狈——要知道,即便是被毒鳞佣兵们“运输”的途中,她至少也能坐在马背上,吃些干面包——但她很信任老桑,没有抱怨;伊果早已在囚禁期间见识过真正的折磨,与恶劣的环境相比,和身为杀人凶手的杂种一道而行更让他感到不适。

提莉则直言不讳,拧眉问道:“我们能走些正常的道吗?”

老桑回她:“且不说这地方本就没什么好路,如果走那样的道,佣兵们的马就能发挥优势。”

“走这些地方,我们累,他们也累,他们的马更累,忍忍吧。”

夕阳西下,这意味着他们已经行进整整一天了。

如果可以的话,老桑想日夜不停地赶路,但伊琳娜和提莉的身体实在支撑不住。

即便精灵不愿透露她的身世,老桑也据此能推断,她同自己家的小姐一样,都是上位者的子嗣。

提莉会一些戏法,当然,她自称魔法,能够催熟藤蔓,使之生长蜿蜒,爬上崖壁,一行人借此就能躲到悬崖上被流水亦或风沙侵蚀出的空洞里。

这里地势高、视野开阔且隐蔽,在黑夜里,只要不生火、不发出杂音,就是非常优秀的藏身地点。

伊琳娜和提莉累极了,只觉得双脚麻木,肌肉酸痛,她们坐在地上,屁股和狭小洞穴的岩石地板长在一块似的不肯挪开。

老桑则低头沉思,一刻也不停歇地考虑着众人的生路,他说:“我们没有龙脊山脉的地图,但是我认识北边的那座山峰。”

他指向一座没入漆黑云层的高耸山峰,那简直像一把刺入天穹的利剑。

“纳基布达美亚——通向往生的道路,”他介绍,“龙脊山脉北段的最高峰,它的东坡山麓,就是圣龙帝国,到了那里,我们就安全了。”

“我们应该向东转,绕出龙脊山脉,我们向北走了这么久,离断南关肯定很近。”伊果提出不同的意见,断南关是晨拥帝国与圣龙帝国的边界线,亦是一座无坚不摧的军事堡垒,传说历史上两国发生过多次战争,互有胜负,但断南关从未沦陷。

他握紧拳头:“太阳的战士们会把这群杂种给撕碎。”

“我想,你说的‘这群杂种’里不包括我们俩吧?”老桑问他。

伊果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数落着毒鳞佣兵们的罪行,又不禁颤抖起来:“砍下安娜的脑袋,逼我吃下同族的血肉,罪不可赦的恶龙......断南关的战士会撕碎它们!”

提莉此时真的很想对伊果吐槽“我耳朵都要被这些话磨出茧子了”,但考虑到他悲惨的遭遇,也不好开口。

老桑叹口气,问:“你知道厄索斯的来头吗?”

“不知道。”

“厄索斯生在圣龙东部一个沿海渔村,”老桑告诉他,“他六岁那年,一伙人类海盗洗劫村庄,哥哥把他放在旱厕底下,吩咐不要出声。”

“他的哥哥战死,尸体被抛下旱厕。厄索斯就这样成为村庄里唯一一个幸存者,和自己哥哥的尸体一起,浸泡在屎尿里,活了十七天,一直等到龙裔战士到达,赶走海盗。”

“刚开始,他很饿,但坚决不碰自己哥哥的尸体。后来他开始吃那些旱厕里本来就有的东西,再往后,他开始后悔自己最初的决定。”

“最后,他只能把哥哥生了蛆虫和烂疮的腐尸,从皮肤到内脏,再到骨头,一点点地吃完。”

提莉脸色铁青,想重金求一只没有听过这故事的耳朵,伊琳娜则在听到一半时,就机敏地避开。

“这是猎犬偷偷告诉我的,”老桑不自觉地抚摸起深寒的刀刃,就像爱抚恋人的脸颊一般,他接着道,“自那以后,厄索斯爱上了吃腐烂的食物,尤其是敌人的尸体,尤其是人类的尸体。”

“他说,厄索斯口里的致命恶臭,生自他的仇恨与怒火。”

伊果忆起自己村中的遭遇,沉默良久,问老桑:“你是想告诉我厄索斯遭受的苦难,然后让我同情他吗?”

“不是的,孩子,”老桑跟他说,“我只是想说,人类一样会做出杂种做的事。从极北境的永冻之森到冥城的红溪,从黑堡的不夜井到漩涡领的风暴之眼,海妖、兽人、矮人、巨灵,他们都有可能做出杂种做的事情。”

“不要再以血统来判断善恶了,除了已行之事,没有任何东西能判断善恶。我们....,”老桑一时有些落寞,伊果从没见过他这副表情,“又有谁想当杂种呢。”

伊果不再回话,只是摇头,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太阳的子民就不可能做出这种卑鄙龌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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