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王家诸人(1 / 2)

淅淅沥沥的秋雨减淡了几分血腥味。

客栈中唯余掌柜苦脸对账,客人们受不了纷纷晦气离开,就连街上行人都有意避让,屋前门可罗雀。

忽然,掌柜似有预兆般抬头盯向空荡荡的门外,少顷,马蹄声、车轮轱辘转动声渐近。

马车还未亮相,一名彪悍的黑衣壮汉闯进前堂。

他未披蓑衣,黑衫被雨水打湿,显露出壮硕的身形,浑厚的气血犹如火炉,衣衫蒸腾起皑皑白雾,转眼间就干了大半。

若非后天三重境界的好手,是做不到这等云淡风轻。

“掌柜的,订两间房,要靠里的。”

男子声若洪钟,震得掌柜耳膜生疼,叫他缓了半晌才道:“现在客房都空着,可是上午刚刚死过人,客官还住么。”

黑衫男子皱眉,死过人未免太晦气,但思忖一番后还是打定主意:“住。”

掌柜递过两把钥匙,既然门还开着,那么生意还是要做的。再说他该说的都说了,称得上仁至义尽。

黑衫男人接过钥匙走出客栈,不多时,掌柜便听到马车从侧门进入客栈后院,一番折腾后,那黑衫人同一名打扮相近的男子护送四名病弱妇孺进入客栈,直上二楼客房。

病的是一名中年男子,他面色苍白由另一黑衣男子搀扶,脚底拖着地面,几乎没有抬起的力气。

弱的是一名半大少年,尽管他用力攥着一柄长剑,但虚浮的脚步和布满血丝的慌张眼睛还是泄露出他的浅薄根底。

妇是一名憔悴的美丽妇人,她用一张淡黄薄纱遮住下半张脸,但未施粉黛的眉眼也有勾人魂魄的魅力,两道微蹙的画眉担着深深的哀愁,任何男人看了都会诞生奋不顾身为她解忧的冲动。

妇人怀抱着名约莫六七岁的丫头,小女孩很好地继承了母亲姿容,还未长开已有绝色美人的胚子,红肿的双眼看上去哭了许久。

上楼前,先前的黑衫男人丢给掌柜一枚碎银,冷声道:“不准透露此地有人。”

那枚碎银似慢实快,掌柜抬手欲接,但银子已化作一道银光射入实心的梨花木柜台。

低头再看,碎银完全嵌入台面,想要扒出来都需费不少功夫。

好厉害的武功,掌柜心惊抬头再看那伙人,却都已进了屋。

客房内,抱着长剑的少年定在原地,似是秋雨中的寒意浸入了肌骨,浑身颤栗个不停,上下牙关咯咯作响。

倒是那名憔悴美妇深吸一口气,露出叫人诧异的坚韧与冷静,吩咐道:“张辉,请您在外守卫,莫要让人发现我们的踪迹。单蒯,劳您去采购些伤药,若是可以给小凌和小璃带些暖和的吃食。”

两名家仆将那虚弱的中年男子放到床榻上,随后领命离去。

他们就是张丹泉的目标,王家的幸存者。

和张丹泉的情报有所差池,王家并未耽搁一整天的时间,只是拖延到下午才抵达,阴差阳错间躲过了一次恐怖的袭击。

美妇名作燕娆,昔日是王家主母,如今俨然是众人主心骨。

她怀中的女孩唤作王云璃,小女孩依偎在妈妈的怀里,可能是哭累了也可能是生性乖巧安静,红肿着眼不发一语。

至于怀抱长剑的少年,他是王家的二少爷,名作王风凌。

躺在床榻上的重伤男子是王家家主的胞弟,王甫昶,也是本该管事的男人。

但瞧他这副重伤残躯,光是拖着一口气都耗尽了全身精力。

四名病弱妇孺,若是没有几位忠心耿耿的家仆护卫,在半路上就已命丧黄泉,可到这里,那些家仆也死得只剩下张辉和单蒯二人。

燕娆将女儿放在一张矮榻上,又脱下外衫垫在女儿的脑袋下,两条羊脂般雪白的胳膊上有许多挫伤划痕,这一路来可并不轻松。

“小凌,麻烦你准备些温水。”燕娆冲王风凌道,语气有些讨好的滋味。

她并非王风凌的生母,自她嫁入王家的那一天起二人便不和。

这么多年来,任凭燕娆多么努力都未能冲淡王风凌的敌意。

少年胸膛剧烈起伏,颤颤巍巍地放下手里长剑,僵硬地去接热水。

他的身体冰冷,双目却无比火热,里面满是炙热的怒火。

他恨,恨这个狐狸精女人,也恨让这个狐狸精成为局面掌控者的无能的自己。

燕娆看着身体不自然颤栗的半大少年,轻叹一口气,憔悴的面容又惨淡了一分,纤细的身体有如雨中残叶,也不堪重负地飘摇起来。

一只手捏住了这片残叶。

布满血痂的粗糙大手冰冷而又温暖,一瞬间让她差些潸然泪下,不过更叫她心痛的是,她必须迅速的、不着痕迹地撇开这只手,轻声唤道:“小叔,你好些了么?”

王甫昶虚弱一笑:“别跟小凌置气。”

他的声音很苦涩,眼下有太多事情太过苦涩,他闭上眼便是血海中惨死的亲人忠仆,睁开眼又是遍布杀机的惨淡现实。

他多次想要屈服于死亡的呼唤,但王家仅存的两株幼苗离不开他。

……还有她。

王甫昶用力抬起眼,只能看到一道模糊但依旧美丽的影子。

不,她可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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