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陪审团们(2 / 2)

……

马老板还在为今早的凶杀案发愁,一整个上午,衙役、巡警已来了不下四五次,他又送酒又给红包,好说歹说才没“封店”了事。

忙完这一通,他才算真正坐下喘口气,从早晨到现在“滴水未进”的肠胃咕咕作响,他招呼小二给自己上碗酒拿点烧饼过来,才发现这帮兔崽子看着官差早脚底抹油跑了。

马老板举着手指朝天大骂了一顿,还不解气,一脚推翻了一个凳子,自己从柜台倒了一碗黄酒,拿出早上没卖完的烧饼就,夹了点爆羊肉,端在桌子上吃了起来。

烧饼还没吃完一个,门就“呼啦”一声被人拽开,他没回头,高声骂了一句:“谁他妈的打扰老子吃饭。”

来人也不客气,直接给了他一巴掌,“你他妈的骂谁呢,没看到薛律师来了。”

马老板看到“贼眉鼠眼”的白二,刚想发作,就看到薛照紧随其后走进了门里。

马老板连忙赔笑的站起来,请薛照坐下来,“薛律师,啥风把你出来了。”话说完瞪了一眼还在洋洋得意的白二,又马上笑着对薛照说:“薛律师,喝点啥,我这有酒有茶。”

“来杯黄酒吧。”

“这天冷,来杯酒好,正好暖暖身子。”薛照环视了一眼马老板和白二,不多言语。

马老板连忙去柜上斟酒,走的时候还不忘狠踩白二一脚,白二看着薛照在旁,也不敢发作,嗓子刚发出一声“哎”就硬生生把“呦”憋了回去。

“马老板,今天也没吃饭啊!”薛照看了桌子上吃剩一半的烧饼问。

“可不嘛,谁能知道今早出了那事,光官差就来了四五趟,生意都没法做。”马老板把酒壶放在炉火上,待酒稍温,就端出来。

“正好,我这伙计也没吃饭,你也给他拿几个饼子吧。钱算我头上。”薛照指着白二,对马老板说。

“不用,不用。”马老板连忙摆手,“几个饼子能值几个钱,不用薛大人破费。”

白二兴高采烈的坐在一旁,吃着马老板端来的饼子。薛照在这,也看到马老板自己饼子里夹了爆羊肉,马老板也不好只拿几个干巴饼子给他。白二咬了一口满是肥肉的烧饼,嘴巴发出轻哼声,不理马老板铁青的脸,心里说,你这孙子,还是给爷爷上夹爆羊肉的饼子了吧,平时老子多喝你一碗豆腐脑你就甩脸子,现在不敢了吧。

薛照给马老板倒了一杯酒,马老板连忙双手拿碗低身接了,小心翼翼的喝完,面色恭敬地等着薛照发问。

“马老板你这店开了多久了?”

“少说得十年了。”

“是家老店了啊。”

薛照喝完碗中的酒,环顾了一眼店面。店面不大,只有三四张桌子,柜台的布帘后就是后厨。一尊财神像放在柜台处,香案上都是掉落的香灰,屋顶大梁不易清扫的地方还结着几个蜘蛛网。

“平时店里就卖卖酒、做做早餐。”薛照继续问。

“也做做快餐,逢年过节也做私房菜生意。”马老板有些心虚的擦擦额头的汗。

“我怎么听别人讲,你这到了晚上还做赌博生意,后厢也卖‘皮肉’。”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马老板连忙站起来,握着薛照的手说,“这都是别人瞎说的,前几个月刚扫黄查赌,我怎么敢在这风口上做这种违法买卖。”马老板给薛照倒满酒,不经意中剜了白二一眼,心想这孙子怎么今天敢“狐假虎威”,原来是你告的密。白二看懂了马老板眼神,连忙摆头示意不是自己说的,苦于薛照在这,不敢出声解释。马老板看了白二的动作,面对着薛照强压下火气,心里盘算该怎么收拾这兔崽子。

“我也在想,马老板这么正派的生意人,不会做违法的事。”

马老板赶紧点头以示同意。

“那你跟姚浜是怎么认识的?”

姚浜是姚老板的姓名。他刚出生的时候他父亲还是一名水兵,等到他满月就因公升职授衔,就给他取了这个名字。

马老板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当然是晚上开赌的时候跟姚浜认识的,但薛照之前那么问,已经不能如此回答了。他还不知道杀人凶手选定薛照作为他的辩护律师,还以为是之前钱塞得不够,衙门想借此机会封了他的店。

“前几年,我在外面做生意的时候认识姚老板的。”思来想去,还是用这句话回答最稳妥,反正城里人都知道姚老板就是个浪子,年轻时候常年不回家。

“这么说马老板也不是本地人。”

“住邻县,前些年才来这里安了家。”马老板看薛照不再问关于他生意的事,索性三句里面夹一句真话,让人不好找破绽,“也是姚老板邀请,这店面能撑到现在还靠姚老板出了一些钱。”

马老板说这话没什么毛病,姚老板经常来这赌博、嫖娼,的确给他经营店面出了一大笔银子。

“那你跟姚浜这么熟,他平时有什么仇家吗?”

马老板心里咯噔了一下,原来前面兜来兜去,套子在这啊,姚浜平时架子摆的足,嘴又碎,还没个正经买卖,若说没仇家那肯定是骗子的,要说有,万一把自己圈进去再详细谈谈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姚老板平时蛮和善的,不过架子摆的有些足,难免有几个愣头青不开眼,不过他一般不爱理会,今早就有这么几个人。白二也在,薛大人要是不信可以问问白二。”

白二听完马老板“祸水东引”的话,还未把最后一口饼子吃完就呛了一下。薛照看向他,他用袖子抹了抹嘴边的羊油,说:“今早有几个卖力气打工的问姚老板啥身份,姚老板没说,马老板就上前把他们打发走了。”

马老板看皮球又踢回到自己这里,又朝白二剜了一眼。白二也朝他瞪了一眼,好似在说,背黑锅的事爷爷可不干。看来得找几个人趁天黑揍白二一顿,新仇加旧恨,正好一起算。我老马驰骋江湖多年,可咽不下这口气。

薛照把第二碗酒喝完,身体微微泛起暖意。他站起身来,准备跟马老板告别。马老板走在前面,低着身子引他出门。

外面的雨小了一些,下过雨的十月,明显有了初冬的寒意。冷风吹在马老板脖颈处,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吃的满头大汗的白二则直接打了个大喷嚏。

临上车时,薛照回过头对马老板说道:“过几日,姚浜的案子就要开庭,你来做陪审团一员。”

马老板心里暗暗叫苦,说好听点,当陪审团每天官府都会给钱,可就那几个铜板怎么够自己开销。

看到薛照上了车,白二操着马准备离开。马老板一咬牙,追了上去,说:“薛大人,不是我不愿意,当陪审团每天才几个铜板,你看我这还得开店做生意,还有一大帮子人指着我养活呢。”

“放心,案子都是在白天审理的,你又不靠白天赚钱。”薛照拍拍他的手掌,放下马车帘幕,白二甩了一记响亮的鞭声,马车达达地走进雨幕中。

……

临近黄昏,薛照才吃上今天第一口热乎饭。那温玉一般手掌的人坐在他面前,看着他递来的纸张,念着上面的名字。

“施家豆腐施广恩、马记酒馆马隆起、车夫白承泽、巡警张胜。”他喝了一口酒,接着说:“这就是你找的陪审团成员。”

“本来还应该有李家打铁铺的人,但我今天去了宽窄巷,连他们原来的老邻居都不知道他们去哪了。”

薛照吃着马奶糕,对坐的人给他夹了一筷子菜。他把马奶糕咽下,接着说:“施家是犯人提过的人,马记和车夫白二今早都碰到过姚浜。我下午去过马记,他俩言语中都与姚浜有些渊源,而张胜是第一个逮捕犯人的骑警。姚浜家是苦主无法当作陪审团成员。我思来想去就把他们列了上去。”

对坐的人点点头,“这次案子的主审官还是米勒大法官,你一会派人去送封信,就说我约他去嗅雅楼。”

薛照点点头,婢女把最后一道菜端了上来。上好的雪花牛肉被切成薄片放进铜锅中,对坐的人也拿起筷子夹了一块。

雨到太阳完全落下就停了,风声呜咽吹刮着街道,晚归的行人用手臂裹着衣物顶风前行,阴云散后的夜空还闪烁着几颗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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