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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帮人素来如此……

真是多少年都不曾变过。

“父皇……”柳月蓉禁不住又出了声。

梁德帝看向乔心玉:“朕罚你三年月例,三年内不得赏赐,再禁足半年。为救父而离京,本也该是一段佳话,只可惜不能为外人知晓。如此处置,可有异议?”

乔心玉心底一松。

“柳月蓉的小心思在他跟前是藏不住的,她便是将自己说得再无姑且无害,都无用。他不相信纯洁无辜的小白花。在他跟前,当先自曝其短,反而才能让他对你多一分相信。”

这是薛清茵的话。

当时乔心玉还多嘴问了一句“小白花”是什么。

薛清茵说的……没错,都没错!

乔心玉收拢心绪,还要跪地谢恩,却被一旁的内侍一把扶住了。

内侍道:“小心身子。”

乔心玉便只好只是嘴上道:“多谢陛下大恩大德。”

这一幕大大刺激了柳月蓉,她将什么隐忍统统扔到了脑后,问:“父皇,那支军队不再问问了吗?”

梁德帝淡淡道:“朕见过他们,朕知晓那是些什么人。既然魏王妃这样好奇,过两日也一并去见见吧。届时,朕还要好好问一问,他们杀的……都是些什么人。”

柳月蓉心间猛地一颤,只觉得好似被皇帝看破了。

“回去吧。”梁德帝道。

柳月蓉只能行了礼,心下惴惴不安地转身往外走。

乔心玉也要离开,却被叫住了。

“路上遇见了人想杀你?”梁德帝问。

“是,陛下怎么知道?”

“你知道是谁要杀你吗?”

“我……”乔心玉顿了下,道:“我怀疑是王妃。”

梁德帝笑了:“说的倒尽是实话。”

乔心玉便又要告退。

梁德帝却突然又出声:“谁教你的?”

乔心玉一下僵住了。

她万万没想到这里还有这话等着她!

“怎么?前头都说了实话,轮到这里便反而欺瞒起来了?”梁德帝的语气不冷不热。

乔心玉深吸了一口气,心下百般念头流转。

说出来对薛清茵会有什么影响?

她还想做宣王府的耳目,若说了,岂不是便不成了。

梁德帝会不会还怀疑她串通宣王府害死了魏王?

这厢梁德帝并未催促她,只冰冷地注视着她。

那压力无声,却格外沉重。

半晌,乔心玉抬起头道:“……是宣王妃。”

“果然是她。”梁德帝顿了下,“她自己不知道她的行事风格何等扎眼吗?放在你身上,实在有些格格不入。”

乔心玉心下一紧,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在皇帝面前便都是如此,再八面玲珑也派不上用场。

梁德帝紧跟着问:“她如何教你的?”

乔心玉吐了口气,这话她会。

她道:“宣王妃教我,撒谎的最高境界……便是不要撒谎。”

梁德帝面上的神色晦暗不明,他道:“她没教错。你现在选择老老实实供出她,也是因为她教你的这句话吗?”

乔心玉松了口气,窥了窥梁德帝的神色,便试探着附和道:“是。也正是宣王妃教我路上怎么做,方才安然无恙,直到遇上那些杀手。”

“嗯?还教你什么了?”

乔心玉便又说了路上的事。

梁德帝的嘴角抽搐了下:“……是她才能做出来的事。如今险些将你也教坏了。”

乔心玉听着话,只觉得说不出的别扭。

她不知道梁德帝这话语间的,究竟是喜欢晚辈的亲昵,还是上位者的阴阳怪气。

这时,梁德帝又问出了要命的问题:“魏王之死,你认为和宣王有没有干系?你觉得宣王妃为何要帮你?”

这个问题,有无数种答案……那么哪一种才是皇帝想要的?

“很难答?比方才的还要难答?”梁德帝紧跟着出声,并未留给她太多思虑的时间。

“看来是魏王的死有异。”梁德帝语气一变。

乔心玉道:“是薛宁。”

“什么?”梁德帝皱了下眉,“谁?”

薛清茵并没有和她说更多的话,她便只能依据自己的猜测来了。

乔心玉定了定神,垂首道:“陛下目达耳通,定然知道宣王妃曾身陷敌营,绑走她的人自称兴元府驻军校尉……”

兴元军的人?

那不用说,就是姚明辉的手下了。

也难怪宣王毫不留情,下的尽是杀手。

梁德帝心下念头流转,面上却不显,冷声问道:“那与魏王之死又有何干系?”

“回陛下,魏王前战失利被俘,薛宁,也就是宣王妃的大哥,身为魏王僚佐,既要进敌营救主上,又要进敌营救妹妹……而彼时,我也在寻找家父下落,借孟族王招梁人前去做工之际,混入了其中。”乔心玉一字一句地说道。

她说的尽是实话,只是详略得当地“隐去”了一些部分罢了。

“哦?”梁德帝赞叹道:“不愧是乔腾的女儿,竟还有这样的胆量和本事……若如你所说,想必后来薛宁也混入了敌营?”

“是。他救走了宣王妃和魏王,宣王妃大抵是怜我有孕,让薛宁将我也带上了。便是在逃亡途中……薛宁杀了魏王。”乔心玉吐出最后一句话,顿时如释重负。

梁德帝目光微凛。

但这段话可以充分说明,乔心玉的确从头到尾都没有撒谎。

因为薛宁的身份……只有他和薛成栋知晓。

薛宁作出这番动作的缘由,也不难猜。

唯独奇怪的是……

“他当你的面杀了你的丈夫,却没有杀你……这是为何?”梁德帝目光冰冷地落在乔心玉的身上。

乔心玉道:“我……不知。”

“不知?”

“并非是搪塞陛下,是……当真不知。我甚至不知薛宁为何要杀魏王?我只能猜想一二……”

“说说你的猜想。”

乔心玉磕磕绊绊地道:“魏王倾慕宣王妃一事,魏王妃知道,我也知道。……薛宁身为魏王的僚佐,昔日又来往紧密,当然也知道。兴许……是宣王妃曾与他诉过什么苦,才引得他护妹心切?”

当然不会是这个原因。

梁德帝掩去眼底的冷意。

“我……说错了?”乔心玉主动出声问。

梁德帝道:“你还没有回答朕方才的问题,宣王妃为何帮你?”

乔心玉犹豫道:“怜我有孕?”

“你那是不曾见过她将魏王妃气得要命的时候,她何曾在乎过旁人的死活?”梁德帝道。

乔心玉再露出犹豫之色,只得道:“总不会是……”

“是什么?”

“押宝。”乔心玉吐出两个字。

押宝何意很明显了。

押的便是乔心玉肚子里的孩子。

押的便是乔心玉将来能执掌魏王府。

梁德帝听罢,面色微沉道:“你若这样想她,她岂不是不该帮你?”

乔心玉连忙跪地道:“心玉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口无遮拦,请陛下恕罪。”

“你又没有得罪朕,朕恕你什么罪过?”梁德帝顿了下,又道:“你是不是还想,她如此对你,是因为你的父亲是乔腾,是益州节度使,将来方才能在封地上拥护宣王?”

他心中提防宣王夫妻,但别人若也如此,他便又不快起来了。

乔心玉实在看不透梁德帝的心思,只能颤声道:“心玉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

梁德帝淡淡道:“你这样想也不奇怪,毕竟薛宁还杀了你的丈夫。”

乔心玉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那薛宁他……”

梁德帝道:“你看,你是个胆大又心细的聪明女子。你虽怀疑薛清茵的用心,但却胆敢采纳她的建议。你能千里寻父,又能孤身回京。你胜魏王妃太多。”

乔心玉连声道:“不敢。”

梁德帝站起身,命一旁的内侍将她重新扶起来。

他道:“有何不敢?魏王妃尖刻善妒,苛待宫人,又护卫子嗣不力,如今魏王身死,她不仅没有半分伤心,只一味争权夺利。难为皇家儿媳。”

“你去城郊椒风别庄安心养胎吧。”梁德帝一句话,便算是决定了她接下来的命运。

这是避免让魏王妃对她动手了……

乔心玉躬身谢过,这才被内侍恭敬地送了出去。

明明是夏日里的热风,朝她迎面吹袭而来。

乔心玉却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背后一片濡湿。

那是汗水。

是冰冷的汗水。

皇帝说她聪明,便是让她不要追问“薛宁”之事。

那日薛清茵说他并非是自己的亲大哥。

而“薛宁”又选择了对魏王下手,再想到今日皇帝的怪异态度……其身份呼之欲出。

乔心玉又打了个寒战,遂不再细想。

至少看起来,她已然顺利在皇帝跟前熬过了这一劫,只是不知薛清茵那里……接下来又当如何应对?

她真真切切地听了薛清茵的话。

那薛清茵可想过自己呢?

乔心玉压下胸中浮沉的焦虑,一步步走出了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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