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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朗再一吹哨,与先前的哨声不同,树枝上居高临下的苍鹰轻轻振翅,收起过于锋利的爪子,安然落在严朗伸出的手臂上,严朗抽出绑在鹰腿上的信,抖了抖手臂,苍鹰顺势起飞。

赵西用刀破开兔子柔软的腹部,随手把野兔丢给飞在半空中的鹰,鸟喙和尖爪轻松扯下兔肉。

严朗一目十行,眉峰微扬,轻斥道:“散开,三人一组。”

随即,严朗再次吹哨,长短间隔很有规律,哨声尖锐,轻易穿破层林间隔,使该听到哨声的人听见了哨声,不一会儿,与严朗的哨声略有不同的哨音响起,两边同时加快进度。

灰蓝渐渐占据了整片天空之时,两人满载而归。

清澈透明的河水染上血迹,油脂滴在柴火堆上,发出一种诱人的香味。

原先的北疆地如其名,边疆之地,帝国屏障,接壤的小国不多,其中最值得注意只有两个国家,北边的阿莫部,西边的诨谷,阿莫并非一个统一的中央王国,而是采取了部落联盟的形式,各部结盟,强者为尊,王位十年一选,只有部族最强大的勇士才能当王。

诨谷同样不是一个统一的国家,与其说国家不如说它更像一个联盟,与阿莫不同的是,诨谷人懒惰却自大,虽然总打不过姜朝,却屡屡爱挑衅,不管打退多少次,诨谷总记不住教训。

姜朝内乱,国内四分五裂,实力瞬间大跌,又恰逢阿莫部王祭,诨谷同样蠢蠢欲动。

阿莫部王祭不是一件隐秘的事情,诨谷则脑袋不太聪明,北疆很轻易地探听到了两地战报。

严蛟端坐首位,头戴冕旒,九串玉珠和修得齐整的胡子遮住了他的神情:“想必诸位已经知道孤诏尔等前来所为何事了,如今天子年幼,朝中大权落于王集之手,王集之威不足震慑邻邦。

阿莫部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今年乃阿莫王祭之年,按照他们的惯例,为王者当勇武,阿莫必然南下,侵我朝领土,以扬其威。

诨谷蠢笨,却也并非傻子,探子来报,阿莫欲与诨谷结盟,北疆虽大,然孤如今是内忧外患,众卿可有良策?”

“两个蛮夷凑在一起就想叩我边疆?”有将军不屑冷笑,向严蛟请命,“君侯,卑职请战!”

“卑职请战!”武将齐齐道。

文臣静默一瞬,面色肃然,很快有人走出,对着众位武将行了一礼,又向严蛟拱手,之后才道:“诸位将军稍安勿躁,君侯,诨谷人心浮动,不足为惧,我军可轻易败之。

阿莫却是我朝心腹大患,元帝一朝,阿莫部几乎被灭族,只余几千零散妇孺幼童,元气大伤。

然不过六十年,阿莫部又卷土重来,元帝在时,他们不敢叩边,元帝崩逝之后,余威犹在,阿莫依然战战兢兢地伏在我朝铁骑之下二十年。

直到明帝之时,阿莫再次犯边,甚至胆大到将劫掠我朝当做成王的仪式,明帝震怒,和阿莫打了三年的仗,打得阿莫远遁北域。”

有武将脸色立马难看了起来,这是姜朝少有的大败,开口的文臣却像看不见那人难看的脸色一样,自顾自地说:“这次我军追击三千里,却被阿莫设伏,我军惨败。我朝建国三百余年,和阿莫打了有两百年的仗,两族仇深似海,虽今年乃阿莫王祭之年,但诸位可别忘了,阿莫主政的不是阿莫王,而是大祭司,上一位大祭司听闻不是什么聪慧之人。”

大祭司。

严蛟眼眸沉沉,阿莫的灵魂人物,真正的阿莫王,王祭之年选出的王不过是将帅之才而已,阿莫的大祭司才是真正的无冕之王。

阿莫很奇特的一点就是,他们的大祭司去世之前会将部族所有十二岁的孩童聚集在一起,由天神选择新任大祭司,选出来的大祭司并非个个都是天纵之才,然每过两三代,阿莫总会出一个智多近妖的大祭司。

“君侯,阿莫来者不善,诨谷非精锐,可蚁多也能咬死象,加之江州徐宁又对我们虎视眈眈,倘若我军与阿莫交战之时,徐宁趁虚而入……”元直适时停了话头,留一点时间让他们思考,“依直之见,君侯可修书给徐宁,邀他助战。”

其他人敛目沉思,另一位虽上了年纪,但仍能看出仪表堂堂的大臣,开口反对:“君侯,元直此言有理,不过邀徐宁助战怕是有些不妥,阿莫部远在北域,徐宁若来就要深入北疆腹地,徐宁必然会派人查探地图,北疆地广人稀,探子隐在北疆如鱼入海,鸟藏林。”

元直:“白若多虑了,北疆地广,野外又多有野兽出没,百姓聚居之地是君侯当年亲自率部猎杀周围的野兽,又派兵驻守各方,这才渐渐安定下来,若徐宁手下的探子潜入无人区,君侯反而不必担心了。”

严蛟高坐主位,其下群臣皆敛目不语,心念电转间,严蛟做了决定:“那就依元直所言,直书台稍后草拟一份公函,边境不稳……”

严蛟手搭在桌案上,轻叩几下,目光从文臣转移到武将那边:“崔文、李冉何在?”

崔文、李冉对视一眼,同时起身,铁甲碰撞之间发出铁器的嗡鸣,两人皆声如洪钟:“末将在!”

“二将听令,孤命尔等各携八百轻骑巡视边境,若有异,”严蛟笑了一下,抬手将袖口理了理,再抬眸时杀气凛然,“诸事自专。”

“是。”崔文、李冉应诺。

木柴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天空并不是黑色的,而是近黑的深蓝色,靠近月亮与明星的天幕呈现出丝绒般的质感。

马车上的行囊早就收拾的干干净净,裴昭拥着被子坐起来,撩开帘子一角,没有经过工业污染的天空月明千里,群星璀璨,火光跳跃,直直照映在严朗的脸上,明暗不定,称得那张脸如石像一般英气硬朗。

草丛里偶有萤火虫飞舞,细蚊阵阵,飞蚁成群,严朗偶尔会挥开飞至眼前的蚊虫,然后就看见了望着他发呆的裴昭,他顿了顿,又回头和陈义说话。

“卫先生来信,边境将有异动,要我尽快赶回北疆。”严朗嘴角含笑,神情温和,眉宇之间却隐着一丝肃杀凛然之气。

“阿父已经派遣崔、李二位将军巡视边境了,阿莫和诨谷这次可能会结盟。”

陈义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的就是:“那郎君需速回。”

严朗非正室嫡出,严蛟不怎么看重他,却也不会故意磋磨,战事一起,严朗武艺精湛,正是立功的时候。

“速回也不能像无头苍蝇一样,鲁安和北疆之间何止千里,更别提山头中各路盗匪,我们此行带的兵卒不多,若急行军中途遇见山匪,我们的士卒人疲马乏,山匪却以逸待劳,我军即便能全歼山匪,倒时也免不了有人受伤。”赵西比较稳重,谨慎道。

“阿西,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谨慎了。”陈义不以为然,“我们的士卒可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老兵,至于那些山匪……”

陈义冷笑一声:“个个饿的面黄肌瘦,老弱病残都能被赶上战场,兄弟们一个冲杀就能冲散阵型。”

严朗不置可否,打仗是要拿命拼的,他不讨厌战场,但要说多么喜欢也谈不上,因此严朗更多是要仔细思虑,权衡利弊。

阿莫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如果不了解情况,贸然赶回,很有可能会被人当做棋子,严朗眼一睨,裴景的帐子也篝火未歇。

他意味不明地扬了扬嘴角,随手捡了一块干柴丢进火堆里,火星四溅,微微侧头,裴昭还撑在马车壁边,素白的脸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月光。

“按原计划行事,这件事我们不用多管,去歇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他底下的兵可经不起折腾,这种等级的战事,贸然掺和进去,那只能为战场这个巨大的绞肉机添几具尸体罢了。

等众人都散了,严朗又在篝火边坐了一会儿,然而身侧的视线如跗骨之俎,稍一侧头就能看见正大光明偷看的裴昭。

严朗低声叹气,抬头见已月至中天,裴昭却还没有休息的意思,终于起身,裴昭眼神紧紧跟着严朗,严朗一步步靠近,见裴昭没有放下帘子,抬手敲了敲马车,裴昭眨眼,等着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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