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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心跳的快了些,她明白裴昭想要做什么了。

女人,是没有自己的组织的,未出阁的少女或许会结社,但那种结社随着出嫁自然消亡,裴昭这次做的不一样,这是区别与政坛的另一种力量。

“昭昭胸怀大志,吾不及也。”

裴昭:“?”

王夫人慢悠悠地说:“于儿郎言,若独身在外,一郡之地,同乡为友;一国之地,同郡为友。”

王夫人的话意思非常直白, 裴昭瞬间明了,她忽略了这个组织建立之后的政治意义。

如果这个组织不是由北疆世子妃提出建立,那也无人在意, 但崔明静加入其中了, 严和也在背后支持, 李夫人过目了这个项目, 济慈会没有办法不打上标签。

这不怪裴昭,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没有在政坛混过, 行事之前,已经尽量缜密的思考是否有不妥之处,而政治从来远离裴昭的生活,考虑的时候自然没有太过深思, 王夫人今天的话, 如当头棒喝,令裴昭醍醐灌顶。

裴昭发现,她做错了一件事, 不该一开始对世子妃许出利益的, 她们得到的已经足够多,她让步的太快了, 这会助长她们贪婪的心思,会将济慈会扭曲成一个权力的怪物,这样做的后果如何,她在后世已经看到了。

裴昭恍惚出神,因为突发奇想, 因为身边多了两个孩子,她提出了这个想法, 可是她最开始并不是想弄出一个权力框架,而现在因为她的不严谨,贸然动作的后果逐渐显露出来。

纯粹的好事是不能说服崔明静的,她也不能单独撇开严家,如果只是想做几天好事,那裴昭可以自己行动,但裴昭是想建立一个行之有效的组织,可以真真切切的帮到一部分穷苦的孩子,让他们免受饥寒,这个她是不可以自己去做的,所以她许出去了利益,事情发展到现在,一步步走下去好像和她的初衷已经不一样了。

错误的开始,得不到正确的结果。

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最开始就割让一部分利益,真的能满足那些饕餮的胃口?

裴昭知道自己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一开始就表现出软弱,一开始就退让了一部分利益,指望割肉保全剩下的利益是不可能的,别人只会觉得你抛出的东西还远远不到你的底线,会更进一步的压榨。

裴昭面色沉凝,这个项目从她说出那句话开始,就注定会沦为权贵手上的玩/物。

“吾儿为何事烦忧?”王夫人奇道,在她看来裴昭如今正是该春风得意的时候,怎会还有事心烦。

“只是忧心之后济慈会的事宜。”裴昭摇摇头,这倒是个棘手的问题,左右济慈会还未建立,草创阶段,即使想要调整也来得及。

只是要想一个天/衣无缝的理由来说服崔明静,这倒是得细细思量一番,已经咽下去的肉让人吐出来,除非有更大的利益在前面吊着,或者有致命的威胁让人不得不放弃。

裴昭轻声叹气,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一听是济慈会的事,王夫人聪明的不再多言,只笑着转了话题,言及家里的小女:“珠珠儿最近天天念着你。”

“她这次未至吗?倒是没在母亲身边瞧见她。”

王夫人抿嘴笑了笑:“哪能不来,只是花厅都是各家夫人、女君在场,她们小女孩待着也无趣,给崔夫人拜寿之后自去玩耍了。”

“珠珠儿年纪小,爱玩也是常理。”裴昭无可无不可的接话。

闲聊一阵,花厅那边就来人了,寿宴将开,仆婢请人回去。

酒酣席散,崔明静留宿崔家,李夫人也没有多言语。

北疆夜晚实在夜凉如水,裴昭院子里的仆婢早早睡下了,小院寂寂无声,夜间特有的潮气四下浮动。

裴昭起身推窗,窗棂发出轻响,夜风徐徐而来,拂面而过,裴昭斜坐在窗边,心下烦忧。

今夜是新乐守夜,裴昭只不过有了很轻的动静,新乐就醒了,缓步跨进内室,夜风穿过内室,呼啸而去,房内浅淡的香气变得更加浅淡了,若隐若现。

背对着她的身影,新乐已经很熟悉了,深蓝近黑的夜幕在皎洁明亮的月光下显出几分不同寻常的蓝,更接近那轮皓月的天,是带着银白的蓝色。

今夜无星,显得那独坐楼台的人格外孤独。

新乐悄声取下衣架上挂着的披风,熟练而轻快的盖在裴昭身上。

裴昭肩上一暖,却没有回头,她知道来的人是谁。

“女君夜起何不唤奴,晚间风大,女君身子单薄,若是着凉可怎生是好?”新乐忧道。

裴昭没有回话,她抬头看着月亮,不知是否是错觉,裴昭总觉得北疆的月亮比在鲁安看见的更大、更明亮。

见裴昭不语,新乐也习惯了,她的新主子有时候不爱回话,思及今日,仿佛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世子妃母亲的寿宴也没有任何意外,只除了世子妃留宿崔家……

新乐念及此,又小心看了看裴昭的脸色,见她似有愁绪,新乐觉得自己懂了,她小心提着建议:“女君可是久未归家,思念亲人了?”

裴昭摇头,裴家对她来说无关紧要,与其说裴杞他们是她的家人,还不如说别院里的小娘一家人才更像是她的亲人。

既不是思念亲人,那难道是想念郎君了?

新乐认为这很有可能,于是她再次出言,试图宽慰裴昭:“郎君骁勇,又是君侯之子,手下部曲众多,女君无需过度忧虑,过忧伤身。”

裴昭侧头,站在她身后的女子满含忧虑,比她自己还要关心她,裴昭不好明言自己的烦心事,索性跟着新乐的话往下说。

“三郎未送信回来吗?”

见裴昭终于开口,新乐心下一松,以为自己猜到了症结,她伸手替裴昭将披风理好,又摸了摸她的手,确定裴昭手是温热的,没有受凉,才徐徐道:“女君若是想念郎君了,可以寄信给郎君。”

严朗出征还没有几日,裴昭也不至于将他出征之时的叮嘱忘了,听新乐这么一说,她也来了点兴趣,新乐轻声道:“奴去准备笔墨。”

裴昭颔首,新乐快走几步,将砚台的盖子取下,里面有白日裴昭未用尽的墨水,铺开绢布,毛笔沾满墨,一切准备好之后,裴昭也坐在书案前,有些局促地提起笔,愣了许久,缓缓看向一旁的新乐,她不知道该给严朗写什么。

豆大的烛火驱散了一方黑暗,新乐挑了挑灯芯,原本略显昏暗的烛光瞬间由明亮起来,裴昭犹豫许久,迟疑着将自己最近的所作所为写了上去,毕竟借口找的是为严朗祈福,只是当日她说的这话不敢说是十分的真心,却也不完全是假意。

将事情从头到尾叙述一遍,等于裴昭自己重新又捋了一遍思绪,然后发现自己依然犯错了,她太急躁,想很快解决这件事,但是这种事情是急不来的,越急越容易犯错。

之前她就是太急躁,想做就做,做的准备不够充分,以至于现在卡在这里不上不下,进退不得,她要保持一颗清醒的头脑才能尽可能不犯错。

写完信,时间已经不早,月至中天,夜色越发寂寂,新乐将书案收拾好,因着笔墨未干,绢帛直挺挺摊在案头,等明日笔墨干了之后再找人寄出去。

“对了,明日将信送出去的时候去问问母亲那边有没有信要寄,还有跟着三郎出去那些部曲的家人,若有信,帮着一起寄出去吧。”裴昭正准备去睡觉,临睡前又想起这事,连忙嘱咐新乐,生怕自己遗漏了。

翌日,新乐早早起身,先遣人去慕夫人的院子,询问慕夫人是否有信要送,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才拿着慕夫人的信件离去。

信使拿到信之后随着后续运送粮草的部队一起出发,比平常走驿站要快不少,许多家里子弟也在战场上的世族也喜欢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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