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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周遭寸草不生,黄沙遍地,是九重天最为荒凉之地,危险程度无需将此列为禁地,平日里也无神光顾。

唯有犯了死罪的神被行刑的时候,这里才会变得热闹起来。

今日九重天的所有上神都来了。

是燕执亲自下令,要他们看看这孽障是如何死无葬身之地,好以儆效尤。

诛神窟朝东的方向摆放着一鼎血玉香炉,待那香炉中的断头香燃尽,便是行刑之时。

摹冽回头去看身后,头顶的金乌晃了他的眼睛,但还是很快在人群之首看到了燕执,还有燕执身后不远处的枝玉仙君。

他唇边扯开一抹笑,觉得甚好。

他在意的那两个人,今日,都来送他了。

“诶,这魔物终究还是走上这条路啦……”

“是啊是啊,听说他原本已经功德圆满,待时机到,九天雷劫落下,若能平安渡过,便能成神了……”

“害,再功德圆满又有何用,便是有朝一日成了神,怕是仍然会造下无辜杀孽,被打入无间地狱,这本就是魔的宿命罢了……”

“就是,魔要成神,同逆天改命有何区别……”

有神在后面窃窃私语。

诸神窟中的热风不断翻涌上来,将摹冽身上带血的衣物吹得猎猎作响,长发翻飞,身上的伤如同火烧般痛。

好在很快……很快便不会再有痛楚了……

眼看那血玉香炉中的香即将燃烧殆尽,在最后一点香灰落下之时,摹冽回身望向燕执,如同他们之间的一切都还未发生那般,笑道。

“阿执哥哥……再见了。”

香灰落尽之时,偌大的诸神窟刑场安静下来,燕执眼中赤红,像是一夜未眠,他静了良久,沙哑地开口:“动手吧。”

话落,负责扣押摹冽的神兵正欲动手,万里无云的九重天突然间雷光大作,湛蓝的天空几乎一瞬间暗了下来,一阵闷雷之后,闪电朝着燕执直直劈下——

“太子殿下小心!!!”

燕执抬手设下一道透明的结界,可那雷电的威力等同于九天雷劫,顷刻将结界劈出了一道裂缝。

要知道,九天雷劫的威力,可以瞬间夺走一位上神的命,便是九重天最强大的神,也不一定能渡得过九天雷劫。

何况这天雷来得如此出人意料……

众神正欲帮助燕执加固结界,下一道天雷便再度落了下来,将燕执的结界劈得粉碎,燕执跪倒在地上,吐出一大口血。

“太子殿下!!!”

“阿执!!!”

立于燕执左右的燕旌上神和曳灵神君慌忙抬手,重新设下一个结界,同时将燕执扶起,那雷电一道接一道不断落下,专劈燕执一人,眼看众神合力都要挡不住。

曳灵神君皱眉道。

“这是……天道的警示……”

“摹冽乃是阿执命定之人,阿执亲自下令诛魔,于天道看来,便是杀妻……”

“今日这刑罚,怕是不能继续了。”

谁都想不到,行刑当日会发生这样的事,天道居然会庇护一个魔物。

天上足足落下七七四十九道威力等同于九天雷劫的天雷,众神合力才勉强护下燕执,但中途还是有几回结界被劈碎,天雷落在了燕执身上,造成了极重的内伤。

燕执当场昏迷了过去,死刑因此搁置,摹冽被送回了囚神洞,暂时活了下来。

囚神洞的罪神们还是头一回见到,被拉去执行死刑的囚犯还能活着回来的,看着摹冽皆是啧啧称奇。

当时雷声阵阵,摹冽并未听到曳灵神君所言,他自己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见到燕执忽然被雷劈,本能地想要上前去,却因为脚上带着镣铐,左右被人桎梏着,只得干着急,待天空转晴,天上不再降下天雷,他便被送了回来。

一个月后。

太子宫。

燕执身着纯白亵衣,面色苍白地躺于榻上,曳灵神君坐于床沿,忧心忡忡道。

“这可如何是好啊。”

当日燕执被雷劈后,昏迷当中居然还在不断呕血,九重天最好的医仙皆被请了过来,用了最好的灵药,才算是控制住伤势。

之后燕执在床上昏睡了十日,总算是醒了过来,谁知刚出殿门准备去散个步,便又降下几道天雷,将燕执再度劈昏了过去。

如此反复好几回,便是铁打的身体都受不住了,燕执总不可能永远不出门。

“此次……天道盛怒至今日未消,必须需得寻个法子来平息才好。”燕旌上神面色凝重。

曳灵神君:“如何平息?……”

燕旌思虑片刻,道:“天道是因阿执弑妻而震怒,既然摹冽是阿执命定之人,天道之意,应当便是要他们结为夫妻,既然如此,便让阿执娶了摹冽,平息天道之怒。”

“什么?”曳灵神君诧异地开口,意识到自己声音拔高了几分,回头看了燕执一眼,确定人没被自己吵到,才压低声线对燕旌道。“你叫阿执娶一个魔?还是亲手杀了阿执新婚妻子的魔?”

“疯了吧。”

燕旌皱着眉,显然也是不太情愿:“这也是无奈之举,不然你说该如何,阿执一出门便被雷劈,一出门便被雷劈,要是被燕鸢和玄龙知晓了,还不知要多心疼。”

曳灵神君闻言沉默了。

莫说燕鸢同玄龙这亲爹亲娘了,便是他同燕旌这祖父祖母都心疼得吃不下睡不着。

燕鸢同玄龙二人破镜重圆不易,自从重逢后,便于东海旁的竹林中隐居,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过二人世界。

燕鸢身上虽担着帝君的身份,实际上九重天的多数事物,多是燕执和燕旌在处理,此次燕执好端端的被雷劈,燕鸢同玄龙回来过一次,见燕执好了便回去了,谁知燕执转眼又被劈了,曳灵神君怕他们担心,便没同他们说。

可怜他同燕旌一大把年纪了,操心完儿子的命,还要操心孙子的命。

“可是……便是你我愿意,阿执怕是也不会愿意。”曳灵神君望向床上正昏迷的人道。

燕旌:“到时好好劝劝他吧。”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曳灵神君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

殿外阴雨连连,床上昏迷之人痛苦地皱起眉,额角渗出冷汗,闷哼一声之后,燕执睁开了双眼,忍不住将手探至膝盖处轻轻揉弄着。

第一回的天雷只是将他劈出了内伤,第二回是内外皆伤,这第三回,那雷居然将他全身的筋脉劈断了一半,医仙好不容易才为他将筋脉修复完整,可是这筋脉曾断过的地方,一到阴雨天便会传来绵密如同针扎般的痛,很是难捱。

殿门忽然被人从外推开,燕执扭头看去,曳灵神君身着一袭银袍,端着一个放置着药碗的玉托盘款款进来。

“阿执,你醒了?……”

“祖母。”燕执撑着床艰难坐起身。“我睡了多久……”

曳灵神君:“十日了。”

燕执沉默。

又是十日……

每回他被雷劈,都会昏睡十日,再这般下去,怕是什么都干不成了。

“觉得好些了吗?来,把药喝了。”曳灵神君行至床沿坐下,将托盘上的药碗递给燕执。

燕执摇头,看也不看那汤药:“师尊都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我还好好地活在世上,兴许是师尊在怪我没有去陪他,与其活在世上饱受肉体之痛和相思之苦,不如我就这般随师尊去了算了……我们说好的,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若是同赴黄泉,也算圆满。”

曳灵神君冷了脸道:“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

“文昌星君若是还活着,岂会愿意见到你如此颓靡的模样?被雷劈了几回便要死要活了,就你这个样子,如何配得上文昌星君?”

燕执红了眼:“祖母……”

曳灵神君:“行了,先把药喝了。”

燕执顿了顿,乖乖将药碗接过来,仰头一饮而尽。

苦涩的味道于唇齿间留存,令他忍不住皱起眉,下一息,曳灵神君便幻出一小碟蜜饯递至他面前。

燕执抬手拾起一颗,放进口中,咀嚼几下,蜜饯的甜味便覆盖了苦涩的药味。

“多谢祖母……让祖母担心了。”

幼时父母不在身边,燕执是在燕旌上神和曳灵神君身边长大的,曳灵神君相对燕旌上神更为细心些,每回叫他喝药都会准备蜜饯,许多照顾人的法子,燕执都是和曳灵神君学的。

曳灵神君幻去手中的小碟蜜饯,叹气道:“文昌星君岂是那等小气之人,他若是还在,定会希望你好好的,你莫要想多了。”

“祖母……”于祖母面前,再大都还是孩子,燕执湿了双眼,带着浓浓的鼻音道。“我……有些想他……”

曳灵神君默默无言地将手覆上燕执的背,轻轻拍着,燕执垂头靠在曳灵神君的肩上,无声地哭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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