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节；懦弱107（1 / 2）
看着黑板上自己的名字，宁剑波的心如碎玻璃一样，刺痛着他身体上的每根神经。从人群中出来，看着即将离开这个自己为之努力工作近二十年的地方，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滋味充斥着他的大脑。
按照流程，接下来宁剑波要做的事情就是去人事科办理相关手续，想着自己就要跟这个单位说再见了，宁剑波的双腿犹如灌了铅一样，每一步走的特别的艰难与沉重！
“我不管！反正老子在厂里上班的时候，你们这帮小兔崽子还不知道在哪骑门槛子玩呢，凭啥你们说让老子下岗老子就得下岗回家啊？要说你们这帮小兔崽子啊！胆儿还真大啊，老子为厂里付出这么多年，你们说给我开除就给我开除了？今天这事你们要是不给我一个合理的答复，老子以后就上你们家吃饭去！~~”
此时人事科门口已经闹翻天了，不长的走廊被人群围的水泄不通！一些岁数大的工人在看到自己名字出现在辞退名单当中时，情绪特别激动！再加上一些跟宁剑波年纪差不多，但脾气比他暴躁的工人也都气愤不已的来到人事科大吵大闹！哪怕保卫科的人一再的维持着秩序，但局面仍旧没有得到有效控制。
想想也是，那些眼瞅着就要退休的工人，就寻思在厂子里再混几年后就回家享清福了。这冷不丁的被厂里给辞退了，换做是谁心里上都是接受不了的，至于那些跟宁剑波年纪一样大小的中青年，也都在厂里干了十多年将近二十年的时间，没有犯过什么大的过错，就这么丢掉了饭碗，他们自然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工人难，要说法，这是人之常情。但厂里也难，要不是效益不好，厂里也不会选择裁员这个下下签的！说到这个裁员，根本原因还是跟厂里的技术生产水平和创新跟不上市场需求有关。
随着市场开放，越来越多的外地饮料，甚至国外饮料涌入市场，这些企业靠着雄厚的资金，再加上政策的扶持，很快就在各个地方站稳了脚。以前市民选择当地饮料，那是没有办法，因为没有别的饮料可供选择。如今选择多了，而当地企业的技术又满足不了市场的需求。那么衰退，倒闭就是必然的结果。
根据总厂的安排，汽水厂开始转型生产，饮料将不再是它的产业支柱，而是作为辅助的存在，甚至以后都会沦为可有可无的产业。根据总厂的宏观调控，汽水厂改名为总厂下属的第九分厂，负责给总厂或者其他分厂生产零部件和一些劳保用品，别看名头是响亮的第九分厂，但他在总厂内部的行政等级中照其他分厂低了半格！同时因为生产缩小了，需要的人员也就同样的少了，那些有能耐，有关系的人，托关系，找熟人，都调到别的效益好的厂子继续上班，而像宁剑波这样，无人问津的人群，自然就被淘汰了。
说到宁剑波现有的处境，这跟他自己是有直接原因的。因为早在四年前，马凤镯刚调任二分厂当厂长的时候，就有意把他调入二分厂的后勤部门，让宁剑波继续干他的老本行，木匠活。可宁剑波考虑到二分厂离家远，上班骑车得需要将近四十分钟的时间，再加上他这个人不善于与人沟通，他担心自己来到新的环境，会被新的同事欺负，所以他就婉拒了马凤镯好意！
有些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当对方跟你的关系没有达到特别好的时候，就不会过多的干涉你的选择。马凤镯当时为什么想把宁剑波调走？原因很简单，马凤镯身处在厂里的高层，她知道的事情，自然要比中层干部和像宁剑波这样的小白人多了很多。那个时候的汽水厂其实效益就很一般了，但好在还能勉强正常运转，也是在那个时候，关于汽水厂的未来走向，马凤镯从总厂那里听到了一些风声。而且通过这几年的接触，马凤镯注意到宁剑波虽然干活认真不糊弄，但在人际交往方面很欠佳！而且宁剑波这个人性格内向，又老实巴交的，之前在汽水厂因为有鲁冬和池德鑫的存在，他的日子还能好过一些。如今鲁冬和池德鑫相继离开了汽水厂，马凤镯也因为工作调动也要离开这里，叶贞虽然也能照顾宁剑波，但她毕竟是个女人，手里又没有多少权力。所以为了不让宁剑波被人欺负，马凤镯才寻思着把宁剑波带到自己身边。因为宁剑波是那种，既没有鲁冬当年的技术水平和辉煌成绩，也没有池德鑫那种谁也不敢招惹身手和当年大战劫匪的威名，同时还不如叶贞的人际交往能力。这样的人，一旦厂里有什么变革，第一个挨刀的一定是他！
鲁冬因为蔡梦洁的事，需要照顾孩子，他退出了汽水厂，所以他跟汽水厂的事，不必多说。想来如果他还在汽水厂的话，现在也会是一厂之长了，而且他如果在的话，宁剑波是绝对不会出现在辞退名单上的！
池德鑫这边也不用多说，自从那次救过刘江涛一命之后，刘江涛就对他格外的照顾！所以马凤镯知道，池德鑫的事不用她来操心，刘江涛会处理的明明白白的，用俗话来说，就是刘江涛去哪，就会带着池德鑫去哪！
至于叶贞，马凤镯也是放心的，别看叶贞平时话不多，但她的工作能力和人际交往是毋庸置疑的，大家伙对她的印象都不错，她的人缘也很好。要不是当时汽水厂里有几个是以“关系户”身份进来的人，叶贞早就正式升为中层干部了！不过马凤镯倒也够意思，在她和刘江涛临走的时候，向刘江涛提议，将叶贞提拔起来，让她以副手的身份进入中层干部的行列里，这样一来，哪怕以后汽水厂有什么变故，也会优先照顾中层干部的。
马凤镯的这一想法跟刘江涛说出来时，刘江涛抿嘴一笑，马凤镯不解刘江涛为什么笑，刘江涛笑说；因为你的想法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了，我也正有此意！
这么些年来，刘江涛一直没有提拔叶贞，也是考虑到怕引起基层员工或者中层干部的不满，进而为自己的工作添堵。这回他要走了，临走时将叶贞提拔起来，新来的领导也就不好将叶贞踢下去了，再加上刘江涛和池德鑫的关系，新来的厂领导班子也都听过池德鑫。以他当年的事迹和名号，估计轻易不会对叶贞做什么。
眼下，池德鑫跟刘江涛进入总厂上班，工资待遇和福利待遇都更进一步，叶贞也因为升为中层干部，收入也照之前多了不少，所以池德鑫和叶贞商量，要买一个离鲁冬家近的房子住。赶巧，当时正好鲁冬住的小区里有一家因为家里出了点状况着急卖房，池德鑫得知后，马上带着叶贞去把房子给买了下来，如今他和鲁冬还是跟小时住父母家一样，同住一楼，只是不在一个单元，鲁冬是四单元，池德鑫是三单元……
看着吵闹的人群，宁剑波知道，自己现在去人事科什么事情也处理不了。因为他的性格软弱，甚至是有点懦弱，所以他是实在没有胆量跟人事科的人像那些吵闹的人一样，跟对方争辩，他有的只是接受现实，无条件的接受任何现实……
走出厂房，宁剑波来到自行车棚跟前，拽出那辆已经被他骑了十多年的自行车，朝门外走去。
走出厂大门，宁剑波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的孩子今天刚上大学，要说这孩子上大学对于宁剑波来说，可谓是喜忧参半！喜的是他们老宁家终于出了一个大学生，忧的是，大学的开销让宁剑波稍微有点吃不消。想着自己有工作的时候，不管怎么说，孩子的开销他都能供应上，而如今，他没有了工作，他可以吃糠咽菜，可孩子呢？
想着这些事情，宁剑波的心里就一阵的难过，他漫无目的的推着自行车朝前走着，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会去哪里，他只知道自己就想这么朝前走着，直到走到一家小吃部的门口，从小吃部传出来的菜香，吸引了他的注意。
看了下表，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自己的肚子早就饿了很长时间，只是他自己一直在硬挺着。本来宁剑波是没有心情吃饭的，可闻到菜香的味道时，更加强烈的饥饿感迫使他此时必须要吃点东西，别忘了，宁剑波的胃，本身就不好。
停好自行车，宁剑波走进了小吃部，一向勤俭的他，平日里自己花钱在外面吃饭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的。而今天，他破例给自己开开荤了。
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宁剑波坐了下去，老板娘拿来菜谱让宁剑波点菜，看着上面的菜品，饥饿的宁剑波恨不得想把菜单上的所有菜品都品尝一遍，只不过囊中羞涩的他知道，自己没有能力那么做。
“给我来盘水煮花生和毛豆，再来一盘尖椒干豆腐，然后再给我来二两散白酒。”
“尖椒干豆腐里放肉不？”
“啊，不用，不用。就尖椒炒干豆腐就行。”
“就这些吗？”老板娘似乎有点不满意宁剑波就点了这么点东西。
“嗯，就这些，我一个人吃不了多少。”
“那你等一会吧。”
老板娘的语气当中充满了不高兴，她能感觉得到，眼前这个男人一看就是穷鬼！因为没有钱和不能吃饭是两回事，不能吃饭的人，不差给菜里加点肉，而穷人，一定会很在意给菜里加不加肉……
花生和毛豆是现成的，都是用五香佐料煮好的，只要盛出来就可以吃。尖椒炒干豆腐也是简单的菜，这两样菜生的都能吃呢，所谓的炒，不过就是放进锅里热加工一下，让咸淡进去即可。可就是这么简单的两道菜，老板娘竟足足让宁剑波等了将近四十分钟！前提还是来她家吃饭的人不是很多！
面对这样的待遇，哪怕是鲁冬也会问一下老板娘菜品为什么这么久还没有上来，或者索性干脆不吃了。池德鑫就更不用说了，他轻则会质问老板娘菜品怎么会上的这么慢，重则的话，如果饭店厨师或者老板娘对他进行语言刺激的话，他一定会跟对方闹翻天的。当然了，这话也得往回说，换做是鲁冬或者池德鑫的话，老板娘也不敢这么做的。
等到菜品都上来时，老板娘将手中的花生毛豆还有尖椒干豆腐“扔”在了宁剑波的跟前，没错，她不是放在宁剑波的眼前，而是把盘子“扔”在了桌子上，并且发出“当”的一声！宁剑波的性格是懦弱，但他还不至于傻到没有察觉到老板娘的不高兴，但他没敢抬头看老板娘，而是选择赶紧把菜拽到自己的跟前，大口朵颐的吃了起来。
二两白酒下肚，宁剑波的面色红润了起来，他点的两盘菜被他吃的干干净净，连一个葱花都没有剩下！不远处的老板娘看着宁剑波的吃相，心里还不忘骂着宁剑波是个死穷鬼！
吃完这些东西后，宁剑波的胃得到了满足，他起身来到老板娘跟前，把菜钱和酒钱给了她。此时他依旧没敢正视老板娘的眼睛，老板娘也没好脸的看他，找给他的钱，也都是一些损坏程度特别大的钱币。
不管咋说，是钱就行啊，宁剑波将钱揣进衣服兜里，走出了小吃部，推着自行车继续朝前走。走着走着，酒劲上来后，宁剑波感觉脑袋有些发胀，此时的他特别想找个地方睡上一觉，最好这个地方还能洗个澡，让自己舒服舒服。享受，谁都会享受，但这个前提是，自己得有那个消费能力，很显然，宁剑波现在没有这样的能力，所以他只好回家了。
回到家后，按照这么多年的惯例，宁剑波会将自己的自行车放在不碍事，不影响别人的，鲁德明家食杂店附近。放好自行车，宁剑波刚要进单元门，恰巧这个时候陈桂芳和鲁燕出来晒被，看到宁剑波这个时间回来，陈桂芳出于好奇的问了他一句；
“剑波啊，今天咋回来这么早呢？”
“啊，陈娘啊，今天厂里没啥事，我就早点回来了。”
此刻宁剑波的心里哪怕对厂里的事有再多的难过和气愤！但对待陈桂芳依旧是特别尊敬！这些年来，他父母在乡下住，陈桂芳和鲁德明没少照顾宁剑波，知道他经济条件不好，有时鲁德明去早市买菜的时候，还会特意给他带上一份，宁剑波的媳妇儿也是没少受他们老两口的照顾。食杂店里买点水果，或者包饺子啥的的都会让鲁燕去叫苗娟一起过来吃。
“剑波，喝酒了啊。”
鲁燕一边晾着被，一边对宁剑波说着。
“啊，大姐，我今天喝了点酒。”
“啊，那快进屋歇歇吧。”
“大姐，我帮你和陈娘晾被吧。”
“不用剑波，这都完事了，你快进屋吧啊。”
“啊，那行，大姐，陈娘，有啥需要出力的活，你就叫我啊。”
“嗯呐，一定叫你。”鲁燕说道。
“剑波，你没什么事吧？”陈桂芳问道。
“没事儿陈娘，我能有啥事啊，啥事都没有，对了陈娘，最近冬冬回来了吗？”
“没有，他现在有点忙，没啥事我也不让他回来，家里那两个孩子今年还要高考，我不想影响他。”
听着陈桂芳的话，想着此时正如日中天的鲁冬，再想想跟着刘江涛混的顺风顺水的池德鑫。在宁剑波的心里，他除了羡慕他们二人现在的处境，更多的则是在暗骂自己的无能！
打开门，走进家门，苗娟正在看电视，看到宁剑波回来了，苗娟下意识的看了一下表，发现还没到下班点宁剑波就回来了，于是她问了一句；当家的，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呢？宁剑波因为心情失落，哼哈的答应了一句，就说自己累了，随后就进屋躺着了。
从宁剑波进屋，苗娟就闻到一股酒味，一起生活这么多年，苗娟知道宁剑波有点酒量，但因为心疼钱，所以除了过年过节再不就跟鲁冬或者池德鑫在一起时喝点酒外，平时他根本不喝酒。今天回来这么早，身上还有酒味，苗娟知道宁剑波一定有事才会这样，她本想问问发生什么事了，可一看宁剑波已经闭上眼睛了，善解人意的她就没有去打扰他，任由他躺在屋子里面。
原本以为宁剑波睡一觉就会好起来，苗娟哪里会想到，这宁剑波进屋一躺就是整整十天！这十天里除了第一天去了趟单位后，剩下的时间宁剑波都是在家躺着，除了吃饭，上厕所之外，什么事都不做，整个人就跟傻了一样，特别的萎靡不振。
苗娟心疼着宁剑波，她担心宁剑波这样下去，身体会出问题，于是她换着花样的给宁剑波做吃的，没话找话的跟他唠嗑。经过苗娟的耐心劝慰，宁剑波终于把厂子里开除他的事跟苗娟说了出来，当说出这件事的时候，宁剑波哭的像个孩子似的。
听着宁剑波说出被开除的事，看着他现在的样子，苗娟的心里宛如被刀尖刺穿一样疼！正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从跟宁剑波认识到现在，除了家里至亲的亲人离世，再就是当年鲁冬因为蔡梦洁的事而受苦难时宁剑波流过泪。除此之外，苗娟再就没见过他流泪，今天看到宁剑波能因为工作上的事流泪，那一定是因为他觉得生活没有奔头，担心自己和孩子跟着他吃苦遭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