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雪泥65(1 / 2)

  倘若一个人儿时的记忆只有恐惧和悲伤,那他多么可怜。在苏朝晖短短十几年的人生中,已经近距离接触过两次意外的死亡,一次是刚记事的时候,看着父亲死于血泊中,第二次是不久前的兴旺,片刻前一起吃饭的人,转眼就成了枪下魂。

  正在这时,宿舍的房门也被推开,走廊上的谈话声,脚步声和张罗声更清晰地传来,由远及近,有男有女,其间夹杂着不大不小的一句,“你睡了吗?”

  “没有。”苏朝晖翻身跳下床铺,直直地看着站在门口的九妹,“姐,我有事要跟你说。”

  新马宾馆的杂物间是套间,外层放的是杂物,进去还有一个里间,那里没有窗户,常年不见阳光,阴森昏暗,四面墙壁都堆满了又高又厚的纸箱,把不算狭窄的房间挤的不到 10 平米。

  宋宇靠在一处拐角边,意识一会清醒,一会迷糊。被刺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丝丝缕缕的痛还在一股股往上涌,接二连三冲击着他的大脑。

  他浑身都被汗水浸透,忍着疼,单手撑起身躯,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黑洞洞四周的垒着高高的纸箱,有些纸箱上盖着白布,黑白分明,鬼影忡忡,随着气流涌动,起起伏伏。

  啊!他失声惊呼,却因为太过恐惧而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这种窄小而无声的黑暗环境是他一生的恐惧之源,他用尽全力起身撞门,抬手却一巴掌拍在棉花上,门上被装了棉垫,隔音又防撞,他一下一下拍在棉垫上,手上残余的血迹在上面印出一个一个暗红的血印。这柔软无声的触感让他更加绝望,他不知道拍了多少下,直到呼吸凝滞,冷汗如瀑布般往下流淌,大脑由一开始的紧张转为空白,只剩双手不听使唤地在门上撕扯。

  刚被拐到乡下时,关他的牛棚也这么大。那夜又黑又潮,他边哭边闹,看见黑暗中有一头水牛缓缓站起,茶杯大的眼睛盯着自己,硕大的牛头靠近自己,牛眼上的褶皱清晰可见,尖锐的牛角蠢蠢欲动,继而发出一声沉闷的低鸣。那时宋宇只有三岁,矮小瘦弱,他第一次看见牛,吓得浑身僵直,大脑一片空白。

  人记忆是复杂的,有些人记声画,有人记的是气味,有人的记忆分黑白和彩色,还有人记的是一种感觉。

  宋宇五岁之前的记忆非常模糊,除了画面,更多的是感觉。他不记得在棚里关了多长时间,就记得每天睁眼看不见人,听不见人声,除了一头牛,就是草堆里的跳蚤爬虫;他一开始大哭大闹,可回应自己的,只有冰冷的墙,后来闹累了,就躺着不动,从白天到黑夜,躺到又冷又饿,躺到难熬,恐惧,焦灼,就又开始闹,但是回应自己的,就又是冰冷的墙。再躺,再饿,再哭闹,回应的还是冰冷的墙,如此循环往复,不知尽头在何处,那种极致的孤独与恐惧,就把人逼疯了。

  仿佛被人类遗忘在未知的空间,他在其中,死不了,也无路可逃。

  这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煎熬,是世界上最残酷的刑罚。

  要死了,要死了!要憋死了!宋宇靠着门,痛苦地捂着心狂跳不止的心脏,惊恐发作令他喘不上气,好像肺要炸开一样,然而仅存的理智让他又不肯再去讨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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