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一梦五十载136(2 / 2)

  “我想让他多高兴一些……”

  无论那人是否真的存在,孟怀泽的高兴却是真实的。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孟怀泽,在让他给他束发时,竟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的腼腆。吴亭那时便禁不住地想,那是一个怎样的故人呢?得是怎样的一个人,才会让一向温和得体的孟怀泽,天下人眼中慈善得仿若没有个人悲喜的孟大夫,露出一丝少年般的羞涩。

  阿廉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渐高的日光从药草间隙穿过,照在他们肩背上摇晃闪烁,他们身前是唯一能通向孟怀泽小院的路,无论谁要从此经过都能看见。

  他低声问:“师父真的会死吗?”

  吴亭扭过头去,阿廉盯着地面,然而紧抿的唇角却出卖了他的恐慌。吴亭本想安慰他的,然而话到嘴边上,他张了张,最终却还是道:“人都是会死的。”

  “为什么?”阿廉像是个蛮不讲理的孩子,“人为什么都会死?”

  吴亭答不上来,世间万物,生老病死,自古便是如此,哪有什么为什么?可阿廉执拗地盯着他,仿佛他就是那个要让人生老病死的天道。

  吴亭回过头去,声音落在窒闷的空气中:“人就是要死的啊……”

  如他战乱中死去从未谋面的大哥,如他生病故去的父亲,如已然年老的孟怀泽与他母亲,也如将来的他自己。

  *

  邬岳连着来了三天,始终坐在那处墙头上,一次都未曾进到院中来,仿若这院中有什么蛰伏的猛兽,令他都感到惧怕。

  他远远地、戒备地看着院中的人,不肯靠近,不肯离开,也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孟怀泽的身体已经无法供给他太久的清醒,坐久了便常常会撑不住,眼皮耷拉下来,他却又不肯轻易闭上,半眯着眼看着邬岳。有时他会就这样昏睡过去,等醒来之后,抬眼见到对面墙头上的人,他总是要反应上许久,盯着邬岳细致地、一寸寸地打量,就这样看许久之后,他才会慢慢意识到周围真实的风,真实的岁月,真实的他自己。

  直到第三天,邬岳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他坐在高高的墙头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院中的人:“你快死了。”

  日光被云层遮住,周围暗淡下来,起了风,吹得海棠树叶飒飒作响。孟怀泽半卧在躺椅中,也像是一棵风中的枯树,就连原本雪白的发丝都添了灰败之气,然而他的神色却始终平静。

  听了邬岳的话,他甚至轻轻笑起来:“是,因为我足够老了,人老了就会死。”

  周围的风倏然更大了些,孟怀泽咳嗽了两声,问他道:“你想不想吃东西?厨屋里有做好的肉,你想吃可以去拿。”

  这也是几天以来他主动对邬岳说的第一句话。

  邬岳却是不动,也不吭声,仍是那样看着他。他像是一块倔石头,只要他冥顽不化,那么孟怀泽就不是眼前的这个人,孟云舟就还好好地在某个地方等着他回去。

  院外传来吴亭与阿廉的声音,孟怀泽撑着身体微微坐直了些,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邬岳,明明他身上的所有东西都在颓败,那双眼睛却仍然温柔得仿佛多年前川箕山上的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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