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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无法跟上前面的妖怪,是否,自己的一生就此完结?

咬咬牙,他摸着石头的手指紧紧抠入岩石的缝隙,为了让双腿能更稳定的踩在地面上,他甚至艰难的在自己的长靴里塞了两块石头以增加自己的重量。

李南落的手指在石头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延伸的血痕,风中有血腥味,前方的妖物凭着动物的嗅觉,回过头来。

“你可不要认输。”

脑海中听到这样的话,李南落心神一定。

对了,阿夜不需要开口出声也能与他交流。

生平第一次,他感激妖物有如此的能力。

他心下喜悦,却还是谨慎的很,生怕一个不小心被风吹走,到时候,只怕再也回不到现在站立的地方。

在人的精神高度集中的情况下,时间的流逝变得无法察觉,也变得毫无意义。

李南落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更不知道前方还有多久的路,他的人生中,似乎只剩下顶着暴风往前走路这件事。

极度的疲劳令他眼前发黑,他闭着眼,身体仿佛有自己的本能,双手依然紧紧的颤抖的抠住岩石,双腿缓慢的往前迈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他倒下前,一团温暖的长毛拂过他的脸颊,倒下的身体被一只猛兽接住了。

真是险些被风吹走啊,阿夜投来的目光仿佛是在这么说,他朦胧中睁开眼,心里一下安定下来,整个人昏睡了过去。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感受到来自妖物的柔软的怀抱。

阿夜像是保护自己的小兽一般,用爪子将他压在身下,让他免受暴风的侵袭,“睡吧,你已经走了两天了,就这样睡吧。”

最后残留的那一丝意识,听到了阿夜话音里的关切和温柔。

阿夜是一个妖怪。一个在关心他的妖物。

“妖怪都是难以预测的,凭自己的喜好行事,所以时常让我们人类头疼,那是因为它们从不遵守人类世界的准则,两个世界的碰撞,当然会有摩擦。”

华胥国的顶梁柱,李况在相国府里抱着怀中的幼童,一切都是曾经的模样。

“世界?”小南落坐在他怀里,睁大了眼。

李况点头,“对啊,这个人世间,除了你我所在的华胥国,还有雷泽国、孟柯国、夏栖国……还有一些,你最好永远不会知道的地方,这许许多多的地方,就是你我所处之界,每个人都不可越界,也就是不可逾越自己所在之处的界限。”

“那要是越界了呢?”

“一旦越界,不同的世界之间,就会产生摩擦碰撞,就会受伤流血,就会有人死。那是来自上天的惩罚。”

“天罚,会怎么样?”

“上天会让你经历磨难,让你流血,让你后退,让你知道自己做错了……就像那一夜,我们全家都被——”

眼前一晃,忽然变成一片空白。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却无法控制梦境里的情感。

父亲?!李南落想要在虚无当中找寻李况,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片黑暗和惨叫。

时光突然跳转到了去年,那血腥的一夜,那一切的开端。

李南落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感到浑身像被火点燃了,自己像一个熊熊燃烧的火把,呼吸变得很快,快到下一刻就要窒息。

他在昏迷中喊叫,梦魇纠缠,梦呓的细弱声音,就像只小猫儿,阿夜低头,鼻尖碰了碰他的手心。

有些发热的掌心,它的鼻子一碰上去,就自动凑过来。

伸出爪子,肉垫在他鼻下探了探,呼吸发烫,看来是发烧了。

人类,真的很弱小,但这个人类,明明那么脆弱,却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子倔强和坚韧来。

阿夜啧了啧嘴,发现自己竟开始担心一个人类幼崽的安危,要是死在眼前,似乎心里便会觉得难受起来。

张开嘴,去撕开李南落的衣物,带着倒刺的舌头,从他袒露的胸口上舔过去,不知道这样能不能降温?

阿夜有些头疼,它从来没有带过幼崽,在它的记忆里,也从未照顾过发烧的人类或妖物。

“散热,有用吧?”看似无所不能的大妖,也有不了解的事,只知道在天热的时候,长毛的兽类总是用舔毛的方式驱散热意的。

它自语着,像照顾小兽一般,把少年的衣服剥开,李南落朦胧间只觉得身上一空,双手全无力气推拒,迷迷糊糊、浑浑噩噩之间,身体被完全摊开。

一股湿漉漉的水汽贴了上来,从他胸前刷过,他喉头发出几声不满的声音,微弱的消失在暴风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略微清醒了些,感觉到一片湿润,在他的头脸之间舔舐,为他擦去风沙尘埃,长长的带着倒刺的舌头,从脸上刮过去,刺刺的微痛。

“阿夜——”他似醒非醒,还记得那个梦境,伸手紧紧搂住它的脖子,好像这样才能安心,而实际上他只是动了动指尖。

阿夜就站在他身上,把他藏在肚子下面来遮蔽风沙。

野兽腹下的这片空间周围,触手可及的只有丝滑的毛发,阿夜的大爪子牢牢踩在沙地里,上方传来有节奏的呼吸声。

一起一伏的腹部,他勉强睁开眼,视野很小,从他的角度看,这便是妖物最脆弱的地方。

没有力气伸手抚摸,他张着嘴呼吸,就像脱水的鱼儿,接着身下也是一凉。

“阿夜,我不是动物……”他厉声拒绝,发出的还是猫儿一样的声音,自己也听不分明。

阿夜根本不理睬,又或是没有听见,伸长了舌头,把他全身舔了一遍,又怕他被风沙和太阳灼晒,舔完一遍又把衣服给盖上。

看看他热度有没有退下,没有就再舔一遍,这么几次之后,李南落的身上已经全是它的气味,倒像是大猫舔自己的小猫崽一样。

“快些长大,小东西。”哼着歌似的大妖,嘴里嘀嘀咕咕,一个大爪子踩住他的衣领,还用身体护住他。

它这话是什么意思?再次失去意识前,李南落皱起了眉。

“醒醒!喝点水,给我醒醒,李南落!”

毛茸茸的爪子拍打在脸上,粗糙的肉垫和尖锐的利爪,那清晰到无法忽略的触感让他不得不挣扎着睁开眼。

“阿夜……”刺眼的光线下,熟悉的大猫似的脸,那双金绿色的眼睛里,是深切的担忧。

“嗯,你终于醒了。”它将进入峡谷前准备的一袋子水踢到他脚边。

也不知道它之前是将水藏在哪里,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李南落也不问,他想起了梦里父亲李况所说的话。

妖物都是凭自己喜好行事的,不会遵守人类的规则。

见他发呆,阿夜有些焦躁,“赶紧把水喝了,你才发了烧。”

“怪不得身子如此沉重。”李南落艰难的捡起地上的水囊,沾了唇才发现早已渴到嘴唇干裂。

冰冷的水滑过在火辣辣的喉咙,贪婪的猛喝了几口,他咳嗽起来,抹了抹嘴,似乎风势变小了。

不,并不是风变小了,而是阿夜正用它的身体为他挡住不断袭卷而来的风暴,而他正处于它和峡谷的山壁之间。

长而浓密的毛发挡住了风沙,伏低的身体将他抵在石壁之上,才让他免于被可怕而狂暴的风卷走。

“阿夜,你为什么要帮我呢?”他喝完水,忽然抬起头,凹陷的眼眶里,一双眼睛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反而升起了另一种异样的光亮来。

大妖的回答,一如既往让人不知真假,“只是觉得有趣罢了,对于一个失去所有记忆的妖怪而言,你身上的味道是我喜欢的,仅此而已。”

“只是如此,就让你这么帮我?我是一个人类,而那些才是你的同类,你对同类都不曾有过任何的心慈手软,却不惜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只是为了帮助我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类小子?”

压在心底许久的疑问,终于像汹涌的水流找到出口一般,一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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