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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头儿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这种将活生生的妖物当做炼材和炉鼎的事,我也实在是做不来的。”他叹息。

“炉鼎?难道还……”

“有的妖物体质不同,与其□□能提升功力,虽然并没有明显的提升,但就算只是一点,也足够让那些为了实力不惜一切的高手们趋之若鹜了。”

“原来皇宫太医局竟是个藏污纳垢的所在。”听了沈寒三这一番叙述,夜苍穹的神色愈发的嘲弄。

没想到沈寒三并不反驳,“不错,太医局就是这么个地方,将妖物做为材料,想尽办法为宫里贵人们提供各种药材和方子。”

“要治疗外伤,有妖物炼制的顶级金疮药,不需片刻就能让伤口不见痕迹,要提升内力,有专门伺候的炉鼎,那一个个妖物也是精挑细选,有男有女,就像坊间的妓院,只等下一个恩主进来挑选,只不过,它开在太医局里。”

沈寒三面露不齿,李南落却神色一动,陡然间想起来,最初追击他的影子卫和大内近卫,那时候就用过那样的药粉。

“其他的,还有那些豢养妖物用做刑囚的,也有蛊惑人心叫人性情大变的,就比如姑获鸟,那就是太医局特别喜欢的妖物,有魅惑的能力,读取人心也能改变人心。可惜那夜行游女也难逃一劫,她后来不是突然变得疯癫吗?本来就是险些叫近卫们抓了去,那些事,我想你也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李南落想到姑获鸟便想起他梦境中所见的一切,深刻在姑获鸟脑海中的如同地狱的一切。

“后来姑获鸟被你们所杀,我也临时起意,想知道如今太医局究竟还在做些什么,那些大内近卫又有了什么新手段,我就肢解了她的尸首,发现了那颗脑袋里的东西。”

“那块石头似的东西?这就是山海会想知道的一切?”李南落问道。

“只怕不仅如此吧。”夜苍穹若有所思的扫了沈寒三一眼。

老人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苦笑道:“也怪我,都已经藏了这么多年了,看到你们就勾起了好胜之心,我总想着,自己决不能输给宫里那些个太医,不用妖物炼药也能做出好东西来,我一时技痒,在赵明珠的生日宴上送了那盒子药丸,这才惊动了太医局和山海会。”

“这么说,太医局的人也在找你,只是被山海会抢了先?”李南落心里庆幸,幸而是山海会,要是先被太医局的人找到,沈寒三眼下还不知道是生是死。

“太医局的人找过我,他们一直想要我的命,只是因为想得到姑获鸟脑袋里的东西,这才没有动手,而山海会,想要的是我所知道的一切,包括炼制丹药。”

老人眉头深锁,“这些事,绮珺都不知道,她只以为我平日里说的不过是玩笑话。”

“这么说,你很早就离开太医局了,他们如何肯放过你?毕竟你知道太多内情。”夜苍穹淡淡问道,瞧了眼天色,变回了人形。

他一边问,一边捡起地上衣物穿上,沈寒三看到了他的伤势,“你的伤至少要一个月才能好,如果能要回我身上被山海会搜去的药,至少能提早半月痊愈。”

“多谢沈医师,我会去找山海会把药要回来。”李南落没有忘记方才的提问,紧紧盯着他,“阿夜刚才问你,是如何离开太医局的。”

“你果然不放过老头我啊。”沈寒三花白的头发散乱的披着,双眼望着对面空无一物的砖墙,好像这一眼就看尽了数十年。

似哭非哭的说道:“当年,是你爹李佑帮我逃出了太医局,逃出了京城。”

那一年, 华胥国五谷丰登,百姓安居。

华胥国君魏吴央连施仁政,无论市井乡野, 连贼人都少有, 几乎到了夜不闭户的地步。

那时节,沈寒三还是个吊儿郎当的青年, 他爱喝酒, 更爱好与人比试医术。

自己家族之中满门皆医者, 耳濡目染,目之所及,都是那医者妙手仁心, 患者感激涕零的场景。在他的眼里,太医局就是那天底下最令他憧憬之处。

身为一个医师, 他满怀雄性壮志, 想在太医局内做出一番事业来,为百姓谋福, 也让宫内的大人们见识一番。

当他初入大内医局,心中着实有一丝丝的忐忑,但更多的是兴奋雀跃。

只是,理想有多美好, 现实就有多残酷。当他亲眼见到太医局内的炉鼎和炼制妖物之处, 他整个人都无法控制的颤抖起来。

随着对宫内太医局的了解越来越深, 知道的东西越来越多, 他的心就越来越冷,越来越厌弃这个原本是自己梦想的所在。

那一天, 他再次醉倒在城墙之下,他本以为没有人会来这里找他。

“沈寒三?”没想到, 头痛欲裂之时,却有人喊了他的名字。

他扶着城墙一边吐,一边含糊的大吼,“滚!这里……没有沈寒三,回去告诉他们……别再派人来找我!”

“第一,我不是你家派来找你的人;第二,身为医者却酗酒自伤,这是对医道的不敬;第三,以上两点其实都与我无关,我只是回城路过此地,看到个醉鬼,没想到是太医局的人,礼貌上喊你一声罢了。”

沈寒三头痛欲裂,捂着眼抬头,“你是谁?”

“李佑。”

说完,那人头也不回的转身,遥遥说道:“世上并不是只有是非黑白,喝够了吐完了,再想想你要的是什么。”

那是沈寒三第一次听到李佑这个名字,他甚至没有正眼见过这个人,但他真的开始考虑他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

如此这般,因缘际会之下与李佑相识,没想到后来李佑被国君看重,成了相国。

不过因为太医局的人平日里不需参与朝会,此后两人并没有更多的交集,只是逢年过节之时才略有走动。

君子之交淡如水,他一直感念李佑当时说的那句话,但此后他没有再找李佑谈及过城门下的事。

终于有一天,他决定离开太医局,为此与家族长辈大闹了一场,不得不与整个家族切断了一切关系。

而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太医局里干系之深,盘根错节,想要离开,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一桩医案落突然在了他的头上,件件证据都指向他,因为他开错药方才导致患者死亡。

而患者乃是朝中大员之女,死前还怀有身孕,被指是与他有私情,他为灭口才下此毒手。

此女他虽未见过,但已无法申辩。

一夕之间,往日与他关系不错的官员们都开始处处针对他,暗杀者相继出现,他连家门都出不得一步,而此时,他的妻子也因此变故,大着肚子病倒在床。

他从太医局风头正劲的下一任提举备选人,变成了太医局的败类,直到他走投无路的那一天。

“沈寒三,你走吧,我已经安排了人手,护送你和你夫人出城,从今往后,你再也不要回京,如此,才有活的希望。”

李佑在夜里突然到访,突然说了这一番话。

沈寒三错愕的同时,也感到庆幸和感激,他根本无心再问更多,他的妻子已经有了早产的先兆,再这么下去只怕有性命之忧。

“只要我的家人没事,太医局的事我不会再过问,也不会对任何人说一个字。”

沈寒三拱手抱拳,深深鞠了一躬,收拾行装即刻出城。

然而,已经晚了,他妻子在生产之时大出血,他虽为医者,却束手无策,最终,只留下一个沈绮珺。

沈寒三带着棺木,抱着幼女,几经辗转,才安定下来。此后,他再也没有回京一步。

“时至今日,有时候我还在想,是不是李佑当年答应了太医局什么,这才让太医局的人放我一马?”

沈寒三诉说着回忆,脸上的皱纹里埋着沉痛和对当年的疑惑,“时隔太久,我不想再去深究,只是因为你的事,我回想当年,猜想你爹李佑定然是知道很多宫里的秘辛,他的死,也让我想起当年我所遇到的事。”

这是李南落第一次听到自己的爹当年的故事,夜苍穹看他表情,诧异道:“你好像在听传奇故事,这不是你爹吗?”

“他是我爹,但我对他的过去也并不了解,我敬仰他,尊敬他,只是对他的事……说实话,并不熟悉,平日他公务繁忙,大多是堂上的教诲,私下里,我们之间也并没有太多时间去上演什么父慈子孝。”

“何况,我还是个庶出的二公子。”他笑着,“有我大哥去问候就是了,我母亲早亡,我在府中并未被亏待,大家对我都不错,这样就足够了。”

这是怀念往昔的微笑,尽管那些昔日的画面里并没有太多值得一提之处。

沈寒三忽然奇怪的看着他,“关于你爹李佑,有不少传闻,只是据我所知,他并没有太多妻妾,似乎只娶了一个。”

“而且李佑这个人,也不是个厚此薄彼的,他怎么从不在外提及你?时日久了,甚至许多人只知道李府大公子,不知道还有个二公子,你不觉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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