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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禀城主,今日方才开始呢,这树妖动作是越来越慢了。”手下心腹恭敬地回答,说起外头的事,和他家主子一样的满不在乎。

这是在粱京无论如何不会发生的景象,章兆康带着一队人马冲进城里,眼见着树妖在众目睽睽之下伤人,却无任何兵卒上前制止。

没有华胥国的兵,也没有夏栖国的兵,虽然根据消息,两边的人马都在城后驻扎,可城里出了事,怎会没人,岂能没人呢!

“那姓高的,这城主之位是不想要了!”他气极,如今路上见惯了妖物,忽然觉得那树妖也并没有什么厉害之处,“这树妖也就大了一些,你说要是不求都督大人出手,我们带人,是不是也能灭了它?”

听见自家大人发问,章贺习惯性的想要点头附和,随即顿了顿,盯着那不远处正将一栋房子踩碎的树妖,“将军大人……它……它怎么好像就是族里不见的那头妖……”

章贺抬着头,眺望那个树妖的样子,可这样的妖物看起来实在是差不多,章兆康听他所言,也极力望过去,就在张望之时,那树妖仿佛看见了他们,嘶鸣一声,竟冲着他们跑了过来。

那模样,像极了在外面被欺负的孩童找到了家长,嘶鸣声中满是委屈。

章兆康前一刻还准备带人杀过去,这时候却只能眼看着树妖冲到身前,李南落和夜苍穹就在树妖的鸣叫声中走到他身后。

“这是你家的妖物?跑来邺城为祸了?”夜苍穹一开口,就好像在说章兆康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非也非也!”吓得章兆康险些拽下自己的胡须,“这树妖,看模样很像我们族内曾经跑丢的一个妖。”

“章?”李南落的记忆中浮现起一些回忆来,“章氏宗族?我记得你们几家宗族,都豢养妖物许多年了,这便是你们的妖?”

章兆康有些尴尬的点点头,一把年纪了,被这年轻妖师问他家族视若珍宝的妖物,可惜这妖物就是个傻愣愣的树,比他们一路上遇到的妖,可要逊色太多了。

可即便是这样的妖,当年豢养着,也还是族内至宝啊!

“是了,就是那个魑魅,我们和那孙望义相识的那个寿宴,他家那位老妇人,孙章氏。”从未将人类放在眼里的夜苍穹,从李南落的话里寻到了线索,终于想起来这个章家。

“怪不得你与孙将军如此交好,原来是有些渊源。”对于这个章家,李南落没有什么想法,只是突然之间联想到了朱家。

他没有多说一句话,可夜苍穹从他突然垂下的眼神里发现了端倪,有的世家宗族养了个傻愣的树妖,有的宗族却养出了所谓的“圣子”。

李南落唇边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手上就被捏住紧了一紧。

“这么说来,当年黑市里的一切,也有章家出的力了?”夜苍穹指了指树妖,李南落想起来,黑市中遭遇的一切,仿佛早就被人安排好了一样。

“这……”章兆康仿佛有些难以启齿,他从口袋里取出个带子似的东西,朝树妖的枝桠上一挂。

方才还在街市上肆虐的妖物,顿时缩成了只有手臂那么长的小树。

“当年的事我虽没有参与,但族里多少也听说一些,如今告诉了你也无妨,你说的那黑市也好,还有那什么烈焱族也罢,许多都是归梧栖算好了的,你自离开相国府起,他们就一直盯着你呢。”到了此时此刻,还有什么不可以说的,章兆康本来就是个直率的大将,不愿意藏藏掖掖。

他也算是和李南落有些交情了,这时候顾不得族里到底什么态度,直言说道:“总之,是要你多加小心。”

“凤凰向南落,圣子归梧栖。”正在此时,变作了小树苗的树妖,突然口吐人言。

几人盯着那棵树妖,树妖还在继续念叨:“凤凰向南落,圣子归梧栖。”

这声音听来绝不是属于这个树妖的, 幽幽扬扬, 在寒风里飘散开去,毫无起伏, 彻骨的冷意。

章兆康脸色一变把树妖抓到手里, 就在他碰到那棵树的一瞬间, 那树妖发出一声刺耳的嘶叫声,忽然无端枯萎下去。

树妖就在章兆康手里化作了枯枝,前一刻还在肆虐的妖物竟这么死了?

“是归梧栖干的。”李南落从他手里接住那段枯枝, 想到最初见到这树妖就是在黑市里,这树妖虽然作乱, 可本性并不算坏, 有些遗憾。

“它定是被归梧栖所利用,被迫在城中为祸, 否则何人能驱使它?”

“据查探,这城里也有别的妖师。”章兆康据实回答,没想到失而复得的树妖竟在自己眼前死去,他捏着手里那截用来封住树妖的带子, 叹了口气。

“那些妖师是山海会的, 是我出发之前的安排, 并不是归梧栖的人。”李南落说这些话之时似乎并不觉得危险已经临近, 夜苍穹想到给叶若延的那封信来。

“你的安排都是给这邺城安排的,何时能为自己考虑考虑?”

他才是归梧栖真正的目标。

“归梧栖那鬼地方盯上了你, 此地兴许就是他们的陷阱,你还一头撞进来, 做的那些准备有何用,那些妖师还抵不上你一个手指,归梧栖手下妖物众多,这一路上你已经见识过了,还敢掉以轻心?”

把路上所遇见的妖物,说得好似很是厉害一样,夜苍穹把李南落手里的那截枯枝还给章兆康,转头就说道:“从今日起你就不要在外头露面了,也不要叫人知道你大都督的身份,不如由明转暗,无论做事还是调查,岂不是更好?”

归梧栖,不可说的地方,凡是说出他们的名字,便如签下某种契约,蛊雕是这么猝死的,如今树妖也是一样。

几人都看着这节枯枝,仿佛树妖死前的那句话还在回响。

凤凰向南落,圣子归梧栖。

这句话里,究竟说的是何意?不管是什么意思,自从树妖在归梧栖的控制下说出这句话,便有一种仿佛弥散在空气中的诡秘气氛,叫人头皮发麻。

一直离所有人很远,仿佛是个传说的归梧栖,终于到了眼前,章兆康是个只听过传闻的人,如今也觉得胸口呼吸窒闷,仿佛被什么压住了一样。

“一个雷泽已经很难对付了,要是再来个归梧……”没敢把名字说全,他捏住了身侧的刀柄,咬了咬牙。

“雷泽背后便有归梧栖的影子,兴许这场战事便是他们挑起的,对付一个是对付,对付一双,也是对付。”任凭夜苍穹抓紧了他,李南落和章兆康对话,竟然神色平静,他是不在乎说几次这个名字的。

夜苍穹不容许他这么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捏着他的手一下收紧,“我的主人,先前我的提议,你觉得如何?”

他又叫他主人,还用这种面带微笑的表情,嘴角扬起的弧度并不带笑意,一如眼底,仿佛有一层血色从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里晕开。

李南落刚想要安抚他,就在要开口的刹那之间,有个人从不远处走了出来。

他们站在街市的一个角落,路上早就没有行人,街面上全是被树妖踩碎撞翻的东西,还有受伤的人群,非常嘈杂,混乱无比。

有人从这一片混乱里走来,就在转角处,在他们视线死角的地方,不知道在那里听了多久。

“大……”见了来人,李南落张了张嘴,被儿时的记忆驱使着,下意识开口,又抿了抿唇,恢复了上一回见他时候的态度,“南宫,你终于肯出来了?不知我一路言行,陛下可还满意?”听着便有些个嘲弄。

是的,他早就知道他藏身在队伍里,南宫苍白的脸色似乎在一路的行军途中多添了些血色,听见那句险些脱口而出的“大哥”,又听见他改口,南宫的表情也随之变幻。

这些都被夜苍穹看在眼里。

倘如说,他拥有的是离开相国府之后的李南落的话,那么南宫所拥有的,便是过去的,曾经的,那个在相国府之中被好好保护起来,从未染上过半点尘世污秽,不曾见过人心险恶,一如白纸般的相国府小少爷。

这样的李南落,是与李况一同长大的,南宫此人,他拥有着夜苍穹从未拥有过的那个部分。

这便是夜苍穹一直以来,都看南宫不顺眼的原因,从前不顺眼,此时便更加的如同眼中钉,肉中刺。

“你的妖说的不错,如今邺城混乱,形势诡谲难测,他们的目标若是你,你还是低调行事为好。”南宫穿着和兵卒同样的厚袄,身披铠甲,就好像个普通的兵丁,可他站在这里,所有人看见他,都知道他不是个兵丁。

他摘下头盔来,多了几分血色的脸上,还是留着些许阴郁之气,看李南落之时,目光从夜苍穹身上掠过去,表情微微发沉。

“听说你们去太常寺了。”他的模样看起来,似乎并不是为了道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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