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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邸有些破败,怕李南落醒来会出触景伤情,便施了些法子,将什么奇珍异草都弄到府中,分明深冬,却像仙境。

挨着李南落所居之处的园子里种上了梵花,向阳而生,四季开花,花分四色,每一季都不同。

又在园子里安了池塘,金红色的锦鲤,在半是池水半是火焰的池子里游荡,长尾灿金,摇曳之间带起一片星星点点的金芒。

额头到尾处,由红到金,红的鳞片如宝石闪耀,金的鳞片好似金叶,在光下折射着七彩的光。

浸身的池子也有,水汽氤氲,无需人烧水,便常年蒸腾,在这池子里泡了,可以洗去凡世尘埃。

就连吃饭的碗筷,梳头的梳子,只要说得上的,用得到的,统统被换了一遍。

小妖玹琴从一开始的惶恐惊讶,到艳羡诧异,到目瞪口呆,到如今,已经麻木了,他可以眼睛也不眨地用不会熄火的好似炼仙丹似的炉子,煮上一碗如同细玉珍珠似的米饭,等着侯爷醒来,到侯爷不醒来,然后夜大人也不吃,就把这碗好像该给神仙吃的米饭给倒了。

倒在一个白玉鼎里,鼎内有火,一会儿就什么都不见了。

相国府外头看着还是相国府,但李南落所住的院落已经都不一样了,就好像在仙宫一样。

当魏无雍奉自己皇帝老爹的命,小心翼翼地前来查探,好不容易进了府,就被眼前所见给惊呆了。

呆了半天,险些回不了魂。

还是玹琴一脸我懂你的表情把他叫醒,和他说该往哪里去,他这才回过神来。

魏无雍一向洒脱的,有时候也没个正形,这一回却连他也小心起来,大气也不敢喘。

他见到了“夜苍穹”,却不敢将以前对夜苍穹的态度来对着面前的男人,这气势让他觉得自己就是个蝼蚁。

这不是贬低,对方也不曾露出半点倨傲,而是他自己觉得,在这个男人面前,自己便是个蝼蚁。

可再怎么怕,该做的事还是得做,“……夜大人?”他试探地先这么叫。

“嗯。”那双金色的眼睛终于看了他一眼,谢天谢地。

那就这么叫了!

魏无雍见他还认自己是夜苍穹, 就放心了些。

“不知他是如何了?何时能醒?我和父皇都很挂心。”他连战事都不敢问。

看样子这位爷也不是个传话的,横竖战报总会来,只需要等一等, 眼前还不如问这位爷关心的。

夜苍穹也即陆吾, 顿了一顿,“他身被炎火焚烧, 痛苦万分, 只要他能醒来, 便能拥有凤皇之力。”

凤凰?涅槃?魏无雍心头大震,“他是凤凰?!他爹是凤凰?”他自然知道朱书容当年去归梧栖,回来之后才诞下李南落的事。

“他本身就是凤皇的妖魂所化, 只是不完整,半人血统加上不全的妖魂, 才让他如今那么辛苦, 那些妖力吸收起来需要时间,时间到了, 他便会醒来。”夜苍穹不知是在对魏无雍解释,还是为了说给自己。

他那个眼神,他看着李南落的样子,就像连他也不知道他何时才会醒来, 还是……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魏无雍叫自己心里这个结论吓了一跳, 他甚至也不敢问李南落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只敢远远地看了一眼, 看到在李南落身边环绕的炎火,看到他睡在火焰之中, 面色如常,看到他的黑发成了银白……

他整个人, 也像夜苍穹一般,看着还是原来,却又和原来截然不同了,魏无雍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同,可他知道,只要李南落醒来,这个人世之间已经无人可以约束住他。

东野侯?开玩笑,谁还有资格给他封侯?

就连他和父皇也不敢给他任何封赏,谁见过凡人给仙神封赏的?

魏无雍了解了情况,不敢久待,同一时间还有大内近卫也起了点小骚乱,他们的统领跑去了战场,也不是陛下下令,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如今战事没有消息,他们叶大人也没有消息,皇城里又多了一处闲人免近的地方,叫他们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才好,好像没头苍蝇,一时有些无所适从,便日日都派人到相国府门前附近来巡守,盼着能得点消息。

外头的事如何,全都与相国府无关。

夜苍穹守在床前,从未有一步离开,他不是那么需要吃喝,也不像人类需要日日睡眠,便这么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守在床前,等着下一刻不知什么时候,床上的人睁开眼睛,叫他一声“阿夜”。

“你这傻崽,为何不等我认你,你就那么笃定,我成了陆吾便会将你忘了?”他的手指在李南落的脸上摩挲,“我若是真的将你忘了,你怕是真的不会再认我了,我哪里敢。”

“就算忘了,我也会想起来的,就像我千万年来还是能找到你,无论你是谁,无论我是谁,你我终究还是能走到一起。”

就像李南落还醒着,他就盘坐在地,对着床上的人说话。

玹琴不敢打扰,听不清,也听不懂,他只会守在门外,他是个小妖,这么站着几日几夜也不算什么,只是偶尔听见夜大人一人自言自语,有时候会感慨,又有些心酸。

也不知道为何心酸,可他就是想看里头两位大人好好的,盼着侯爷大人能快些醒来。

他想看到侯爷大人成为凤皇,他是小妖,他知道,夜大人说的就是凤皇,人类都以为凤凰分雌雄,却不知道,凤凰便是凤皇。

侯爷大人,是要成皇的呢。

陆吾大人掌管律令天道,凤皇大人便遵循天道,一个传达天意,一个就平衡人间与妖境,二者相辅相成,本来就该在一起,若问他区区一个小妖如何会知道的,玹琴自己也说不上来。

就好像他看到如今的夜大人就知道该臣服,不可违抗那样,那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就像有人告诉他理当如此那样。

此为正理,是为天道。

天道是什么?李南落在浮沉之中,半梦半醒。

有个声音对他说起了天道,这个声音很苍老,又有些熟悉,好像说了不少玄妙之事,他在昏沉之中不知日月,不知生死,连自己是否存在都不知道。

“李南落——”那苍老的声音又开始叫他。

他回想起来,有些惊讶,这是许多年前在火焰之卵里头听见的声音,既然这是凤凰卵,难道……

“吾为噎鸣。”仿佛知道了他的猜测,苍老的声音先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当年确实寄存于其中,仅止于此罢了。”

可李南落并不识得这个名字,“噎鸣为妖?为神?”

“是妖还是神,又有什么关系,不必拘泥。”那声音在一片虚无之中虽然满是沧桑,却有一种庄严的意味,缓缓道来,不疾不徐。

李南落不确定自己如今是何种状态,也不明白这个噎鸣是从哪里来的,又是为何而来,便静静等着。

“看来你真的不急。”噎鸣笑了,好像老人家的笑声,听不出什么恶意,

“你不急,却有人急得上火,表面还要装作冷静,心里快要冒火,却按捺着,不想叫人瞧出来。”

他这话说得像是夜苍穹,李南落瞬间燃起了希望,“阿夜还在?!他在何处?!”

“痴儿——只记得夜苍穹,便不要陆吾了吗?”一个老人家,竟然还打趣。

李南落哭笑不得,“陆吾已有凤储了,何况我与他并不相熟。”

噎鸣听他这么说,沉默了许久,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并不相熟?陆吾听了不知作何感想,他也有今日!”

好像幸灾乐祸般,噎鸣笑得快意,李南落不解,却也不想追问,此时此刻,他便是最为纯粹的魂魄,失去了那些人类的感官知觉,一切都变得简单起来。

心无旁骛,只有神智清明,“夜苍穹在何处?陆吾又要如何?他若要为凤储报仇,尽可以把我的命拿去。”

“是啊,你对自己性命从不吝惜,痴儿。”噎鸣叹息,忽然说道:“你可好奇,为何陆吾救下你,而舍那凤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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