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小市民28（2 / 2）

他穿着一件破烂的黑色燕尾服，里面的衬衫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纽扣，露出了最里面的土布背心。

看着他似乎按文官制式修过的面——但应该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杜明突然对他十分好奇。

一个体面的文官，虽然仅仅是九品，但也比最低的十三品高一些。

怎么就沦落到在下城区的破酒馆酗酒度日呢？

“先生，您是贵族吧。”

马梅拉多夫流露出一股见识多广的傲慢，但也只是一瞬，很快就打了个酒嗝，他垂下头去，两只破衣肘支撑住脑袋，努力不让它贴上散发出浓烈臭味的桌面。

“是的，你说的没错。”杜明说。

马梅拉多夫一下子抬起来，仿佛这一刻他又有用了，他那泛黄的眼白贪婪的看着杜明，仿佛只有一名贵族可以理解他。

“不出我所料，你是名贵族！”他突然露出了一副狂徒的嘴脸，把脸斜着靠向杜明。

他的言语不似醉酒，反而长篇大论起来，而且并不糊涂，只是有些重复。

“您能理解吧，您是个贵族，贵族体恤百姓，贫穷不是罪恶，当然，酗酒也不是美德。”

他突然露出真挚的眼神，把杜明看的有点发懵。

“但是啊，先生啊，赤贫可是赤裸裸的罪啊，一个人贫穷但是可以吃饱穿暖时，尚且可以保持高尚的尊严，但是连饭也吃不上的时候，就得被一扫帚扫出去，就不给人做人的资格！哪里还来尊严！”

他似乎沉浸在某种疯狂、郁躁的情绪里，烦躁地扯着自己的头发，痛苦地说：

“谁愿意喝酒啊！先生，就算是赤贫了，人也得选条路去走！我的女儿索尼娅，我唯一的女儿！拿到黄色执照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自己，我的家，都算是都完蛋啦！”

整个慷慨的演说家吸引了几个人的注意，他们不怀好意地说：

“原来是索尼娅呀，您的女儿不愧是贵族小姐的女儿，比一般人还多个银卢呢！”

马梅拉多夫眼睛发红，用拳头用力捶打了一下桌子，怒气冲冲看着那两人，随后又散架似的颓坐了下去，说：

“是啊，我是个畜生，我还拿她的丝袜去换酒喝。”

“你就没想过工作吗。”杜明疑惑地问，“你也是个文官。”

“是啊，我曾经是有份不错的工作，不然也不会娶我的妻子，伊凡诺夫娜，她是个军官的遗孀，可惜原来的丈夫因为玩牌欠了钱死了，不然也不会嫁给我。”

他苦笑道，松开充满伤口的拳头，那都是被碎玻璃割的，杜明心想，他有自虐的倾向。

他又继续说：“婚后的生活并不幸福，三个儿女需要抚养啊，我还失业了，当然，那是很多年前了，我并不酗酒，原因是压缩编制，我和伊凡诺夫娜大吵大闹了几年，终日喝酒赌钱，万幸我那时还年轻，我在桑延城又找到了份差事。”

“你有工作，又怎么开始酗酒。”杜明问。

马梅拉多夫露出冷漠的表情，他似乎被触到了伤口，他精心掩饰的伤口，痛苦的皱着眉头，张大嘴巴，无声恸哭着。

“人沾染上魔鬼就摆脱不掉他了，你懂吗，老爷。”

“魔鬼？”杜明问。

“是啊，欲望，欲望是魔鬼，我越是想要过好日子，这魔鬼就越是找上门来，我们一家五口人蜗居在一间寒冷的房间里，坏事一件一件找上门了，我只能喝酒啊，先生，不然我怎么活下去！”

他恶狠狠干掉了面前最后一杯劣质酒精。

“所以你到底怎么沦落到这里的？”杜明尖锐地指出了这个问题。

马梅拉多夫似乎在做一件很艰难的决定，他贪婪地看着杜明要的带香料果子酒，杜明顺手推给他，他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我偷了我女儿当站街女郎的钱，已经喝了一周的酒啦！制服当在了一家酒馆里，换了现在的衣服，差事完蛋了，什么都没啦！终于！”

杜明哑口无言，不知道为什么人要这样毁灭自己。

马梅拉多夫紧闭眼睛，咬紧牙关，用力打了自己一拳，仿佛要抽风似的颤抖，但是过了一会，他的脸色一变，露出伪装的狡猾神色和假装的厚颜无耻。

他用失去灵魂般的眼神看了杜明一眼，说：

“嘿嘿，我没钱了，我今天得去找索尼娅要钱买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