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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凌云的一声感慨,竟就叫他们静看了许久的夜空。本应早已习以为常的凌熙与智杰此时也屏息凝神,近乎虔诚地仰望那点点的璀璨。

得以坐拥傍晚的静谧与温和固然是值得庆幸的喜事,这一点和谐的共处时光使凌熙在入睡前也不禁莞尔,觉得姐姐的两个小孩也没有自己印象中那么不食烟火。当然,这一点侥幸的怀想在第二天晚餐前,凌厉从门缝里探出脑袋来问能否将晚饭送到房间里时就很快消失殆尽。

“你今天一共出过几次门?”她责问。

“两次。”

凌熙愣了愣:“两次?不就午饭的时候出来了一次?”

“下午去买了瓶饮料。”凌厉懒洋洋地抬起手,指向自动贩卖机的方向。

“行吧,那是还要夸你吗?”凌熙说,“自己出来吃饭。难道你在家的时候,姐姐也给你把饭送进房间去?”

“怎么可能。”凌云坐在沙发一角默默拆台。

凌熙瞬间得了底气:“就知道你欺软怕硬,赶紧出来吃饭。”

“欺软怕硬。”智杰正和闻听一起朝屋里搬东西,路过凌家战场,好笑地重复凌熙的话,“也没见你软啊。”

“你掺和什么?”她气不打一处来,“不是你一个人负责运货吗?又拉闻听来帮忙。”

“没事的,凌熙姐。”闻听忙回道,“是我看智杰哥搬起来辛苦,主动问他的。”

话音未落,凌云对凌熙说:“我们叫你小姨,闻听倒叫姐姐。”

闻听其实早已觉出不对来,笑着回道:“凌熙姐看着很年轻,头回见面就叫的姐姐,后来就习惯了。”

智杰用美工刀划开纸箱,将里面的饮料一瓶瓶放进自动贩卖机,嘴里调侃道:“占便宜啊凌熙姐,这一下叫小了至少十岁。”

凌厉正走到楼梯中央,不满地“啧”一声:“拿年龄说事,有品没品啊?”

智杰愣了,委屈道:“我只是开个玩笑。”转过头对凌熙道歉:“对不起。”

凌厉头也不回地走进吧台拉开冰箱,智杰见凌熙对自己摇头示意没事,小声地悻悻道:“不愧是你姐姐带出来的小孩。”

“那当然。”

“闻听哥哥。”凌云愁眉苦脸地叫闻听:“这个怎么转啊?”

闻听凑过去,见他手里握着魔方,除了右上角的一个色块以外,一面已几乎凑成一色。他不好意思地说:“我也不会。”

“智杰哥说他教会你了呀。”

他将手搭上自己的后颈,神情略显窘迫:“我忘记了……”

“这么快就忘了……”凌厉从吧台里走出来,智杰不知怎地突然犯怯,把未说出口的玩笑吞回肚里,转而问凌云:“你怎么不来问我啊?”

“你教得太快了,还不耐烦。”

“我哪有不耐烦?我只是语速快了点。”智杰走到沙发边上坐下,夺过他手中的魔方:“你看,这个色块在这一面上……”

“凌熙姐,我收拾好就回去了。”闻听从储藏室里走出来,手里握着一本书:“拿了本书。”

“没问题,你快回去吃饭吧,路上小心。”

“我明早再来,有什么需要带的吗?”

“没有。”凌熙说,“你可以带作业来写啊,省得来回跑,还能吹空调。”

“没事的,谢谢凌熙姐。”闻听对她挥手,朝沙发处招呼:“智杰哥,凌云,我走了。”转过身,险些撞上拿着手机横行的凌厉,忙顿住脚步扬起笑来:“再见。”

屏幕上跳出游戏失败的字样,凌厉阴气沉沉地往餐桌走,完全没有察觉闻听的问好。凌熙不满地抱怨:“人家和你打招呼为什么不回?”

凌厉又走了两三步才反应过来凌熙是在同他说话:“哪有人和我打招呼?”

“是闻听。”凌云说。门口风铃丁零当啷地响,随后是木门重重碰上的声音。凌厉回头望一眼,耸耸肩膀:“已经走了。”

“吃饭吧。”厨师将饭菜端上桌面,凌熙招呼道,“还好假期请了厨师,不然不知道怎么伺候你们两位。”

“那个姐姐呢?”凌云问智杰。

“哦。”智杰拉开椅子的动作一顿:“我去看看她。”

凌厉扫了眼智杰离开的背影:“平时没厨师你们怎么吃饭的?”

“闻听哥哥做吗?”凌云问。

“哪好意思让小孩子做?”凌熙想了想,补充道:“除了你哥。”她和凌云不约而同地看向闷头扒饭的凌厉,相视一笑。她接着道:“我就简单弄点沙拉,偶尔开车去镇上吃,还能买点熟食带回来应付几天。”

“哦。”凌云点点头,问凌厉:“哥,闻听哥哥做的好吃吗?”

凌厉细细地咀嚼那三两粒米粒,嚼不烂似的,半晌,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嗯”。

凌云兀自继续:“我还挺喜欢闻听哥哥的。”

“小听是很好。”凌熙赞同,“懂事,怪让人心疼。”

“感觉很舒服。”凌云回忆道,“他的身上总是有很特别的味道。”

“哪有味道?我怎么没注意。”

“是……”他歪着脑袋想,却想不出合适的形容,清新的香味,却似乎不是香——也许是阳光曝晒下树叶的气味,又像溪流滑过岩石溅起的水滴落在溪边野草的气息,穿梭在丛中的小鸟鸣叫时会使人如梦影般嗅知的味道——精心调制的人工香水隐隐传来,打断他的回想。智杰提着行李箱走下楼,身后的女生穿着如昨天同样精致的服饰。两人都未看厅内一眼,径直走出门去。

“什么情况?”凌厉问:“这就走了?”

凌熙也错愕:“不知道。往常至少还能撑三天。”

“他们是不是吵架了?”凌云咬着筷子,故作老练地猜测,“情侣吵架说不准的,可能晚上就一起回来了呢。”

凌熙张了张嘴,看着凌云欲言又止。凌厉却直截道:“他们不是情侣吧?”

她点头:“嗯。”

“哦。”凌云应了声,沉默着吃了一会饭,忽然抬起头对凌厉说:“你以后该不会和智杰哥一样吧。”

话说出口,席上陷入一片诡秘的沉静,凌厉先是莫名地偏头横他一眼,在对视的眼神里突然会意。他很快向凌熙的方向扫了眼,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筷子夹菜。凌熙将兄弟俩的眼神交流尽收眼底,好笑地埋头吃菜,面色淡淡地故作不闻。

凌云的眼睛不自然地各处飘,两处都是有去无回。说出的话收不回来,好在小姨无甚反应,大概也不能算是太不适宜的场合,何况他觉得自己说得也没什么错。他没办法,握住手边的玻璃杯举起来喝水,清清嗓子,忽而“嗯?”地一声。

这回凌厉的回应来得极快,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警告。“不是。”凌云忙说,“这水怎么有股凉凉的味?”

“什么凉凉的味?”凌熙莫名,“不就是冰块嘛?”

“不是。”他摇头,又浅啜一口含在齿间,努力地形容:“不是冰,是凉,有点麻。”

凌熙转过身,看吧台上的透明玻璃壶。比起寻常亮黄色的柠檬切片,今天的水壶里还多了一抹绿。“咦?”她定睛去看,恍然道:“是薄荷吧。”

一直漠不关心的凌厉忽然抬头,看了眼凌云,对凌熙说道:“他不爱吃薄荷。”

“啊?”

“不是不是。”凌云着急地说:“可是这个很好吃。”

“薄荷都一个样,哪有这个好吃、那个好吃的?”

“不一样,那个混在一起,有点苦,还很干。”他大费气力地回忆又解释,凌熙却听得云里雾里。一旁的凌厉实在听不下去,终于出口相帮。兄弟俩语无伦次地互相抢白,好歹算是说出了个来龙去脉。原来是在凌云小时候,家里曾做过一回薄荷炒饭,他吃不惯那个味道,愣是一粒米也没有吃下去,从此就对薄荷避之不及。直到这次阴差阳错地尝到薄荷叶泡水的滋味。

“好清凉。”他连饭菜也不再吃,只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水。

“大概是闻听放的。”凌熙见他一味喝水,不禁自己也觉得口干,起身去倒了杯水:“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他先前和我说带了从家里带了薄荷叶。”

“这是他家里买的吗?上哪里买?”

“自家种的。”

“这么厉害?”

凌熙笑了:“没什么厉害的,这里的东西哪一样不是自家种出来?”

清晨,闻听将玻璃壶从沥水篮中取出,在大理石吧台留下些许尚未干透的水迹。正从冷冻层中取冰格,身边忽地现出个人影。他吓了一跳,见一头乱发,以及一身尚未换下的睡衣睡裤。“凌云?”他的动作一顿:“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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