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叹无常沧海如烟 寻过往旧地重游43(2 / 2)
那槐树干可足够五六人环抱,看来生长已有数百年了。
清漪默然抬眼望着槐树茂密的枝叶,柳默立于她身侧,也并不打扰她。
清漪看了回,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树干,道:“这是入村的地方。若远远见了这大槐树,就知道快到家了……”
她忽然停住,不再言语,脸上浮现出哀伤之色,只定定地望着槐树已显苍老的树干,思绪仿佛已然飘离到了那久远的从前……
柳默轻轻握住她手,亦不言语,眼睛将这槐树仔细打量一番,在记忆中努力地搜寻着,哪怕一丝丝的痕迹,只要一点、一点点……
然而,终究只是徒劳。
清漪默看一回,对柳默道:“走吧。”
两人便继续往东,一路穿街过巷,行至一处院落。
清漪在那户人家门口站定。
柳默看那户房屋青瓦白墙,院中一棵桃树伸出墙外,花已落尽,只得一树青翠。
清漪侧头望着柳默,目光中充满温柔,道:“这里、原是你的家。”
柳默再细看那门墙院落,不觉欲去推那虚掩的院门。
清漪忙轻握他手,摇摇头,道:“如今、却不便去了。即便进去,这房屋、屋中所有之人、物,都已经……不是了……”
柳默便也作罢。
两人向南行去,此间甚为僻静,少有人过。
再走得一段,便闻得水流潺潺之声。
不一时转出街角,果见一条溪流自西向东,缓缓流去。
水岸两边栏杆护围,且遍植杨柳,柔丝轻抚,映照水面。
一座木桥,横跨水面,架通南北,桥上书得三个字:“春晖桥”。
清漪行至一棵柳树下,侧头回望那座木桥,道:“这桥,原先并无名字。已然重修了几次,名字也改了几回了。”
言罢,只默默望着那桥出神。
柳默轻声唤她:“清漪。”
清漪便望向他,对他微微笑道:“那年元宵之夜,你便在此处,吹奏一曲《春水碧》。”
望着潺潺而过的流水,又道:“只是,那时并无这些栏杆,这些杨柳亦是重新栽过了。”
柳默自入得镇来,无一处不细细看、细细想来,只望能寻得一点点蛛丝马迹,然而,无论如何思量,如何追索,仍是一无所获。
如今,面对着清漪的笑脸,只觉心中歉然万分,轻声道:“清漪,对不起,我……什么都、记不起来……”
清漪仍微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道:“这并非你的错,你何必道歉。”
柳默默然片刻,向清漪缓声道:“如今,你的家、是什么模样呢?”
清漪轻抚栏杆,道:“只是一片空地罢了。”
抬眼环望四周,又缓声道:“百年岁月,人间沧桑,人世本便是如此。”
“山川日月千年不改,人事沧桑却变化无常。”柳默亦叹道。
清漪思忖片刻,忽然侧头对柳默道:“还有一处,尚未曾改变。”
说着,引了柳默,仍出得镇来,于林中僻静处唤来青思,仍乘了青思飞入云中。
不一时便来至一处。
柳默在云中看那脚下,却是一处深谷。
四围皆是青山环绕,谷中高矮灌木丛生,旁边一条溪流潺潺而过。
青思自云中盘旋而下,落在溪流边宽阔处。
二人下得青思背来,青思仍化作家鸽大小,自飞到枝上休憩。
“这是何处?并不见有何人家。”柳默奇道。
“这里是深谷,怎会有人家。”清漪顿道。
“为何来此?”柳默又道。
清漪亦不答言,走至谷中一株半人高的小树旁,伸手轻轻摘下一片绿叶,缓声道:“今年终是错过了。”
柳默走至她身旁,怪道:“错过?错过什么?”
见她只盯着手中的绿色叶片,又道:“这是什么叶子?为何只是看它?”
“这是君思茶的茶叶。”清漪轻声道。
柳默闻得此言,心中惊动,不想在此见到这君思茶茶叶。
清漪回头,拉过他手来,将这片绿叶轻轻放在他手心,道:“这原是你发现的呢,连名字,亦是你取的。”
柳默不觉又在心中努力地去回想,然而就如掉落在无边的大海中一般,飘飘浮浮,无可攀附之处,终一无所知。
再低头细看那掌中叶片,如雀舌大小,碧绿青翠,缓声道:“君思茶,便是用它做的吗?”
“是啊。”清漪点点头道,“不过,此茶须于仲春采摘,今年未及采得,已然错过了。”
“你每年来此采摘吗?”柳默望着她,轻声道。
清漪摇摇头,道:“从前并无青思相伴,若去得远时,亦不能回,若近些便可来此采摘。只是这一处山谷生长无多,每次便也只是采得半袋罢了。”
“此茶亦是你所制了?”柳默又道。
“你原制过一次,只是其味稍带苦涩,便弃之不用。我便重以新法制过,去其涩,留其香,其味虽淡,却幽香绵长。”清漪道。
说罢抬起头来,将这幽谷四周环看一回,缓声道:“这幽谷林深,鲜少人至,如今还保得原样。”
柳默亦抬头看来,四围山色青如碧水、流云静谧、偶有飞鸟掠过那碧蓝天空,清澈的溪水映照着两岸山形树影,潺潺而过,声如低语。
谷中各种草木正得其时,亦是青翠葱茏。
那君思茶叶之树散落其间,兀自碧绿如荫。
清漪忽然轻握他手,道:“跟我来吧。”
引着他拨开枝叶、穿林而过、走至幽谷深处。
柳默远远已然看见一座老旧的坟墓,看那碑身已然有些残损,只是修整得甚为整洁干净。
及走近时再看那碑身上字迹,只得四个字:“桑洛长离。”
墨迹并未如碑身般陈旧,倒像刚描过不久似的。
柳默蓦然看见这坟,不由得紧紧握住清漪之手。
清漪亦紧了紧握住他的手,伸手轻轻抚摸碑身,轻声道:“你果然早已不在这里了,我每回来时,你并不知晓吧。”
柳默闻言,侧头望着她,眼中已然泛出泪来,将清漪紧紧揽入怀中,哑声唤道:“清漪……”
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时只是紧紧拥住她。
她每次来时,是何样伤心、何样孤单,
她遍行天涯找寻之时,心中又是何样孤寂、何样期盼……
然而,自己对过往之事,竟然一丝半点也无法记起,心中更是愧悔万分。
清漪亦轻轻环住他,眼中滑落两行泪珠。
良久,柳默松开她,伸出手来,为她轻轻拭去脸上泪珠,缓然痛声道:“清漪,我、如何才能记起从前呢?”
清漪只摇摇头,道:“既已忘却,如何还能记得起呢?”
“既有不忘之术,想来该有找回记忆的办法吧?”柳默又道。
清漪忽直望着他,又仍然摇摇头,轻声道:“从不曾听闻。”
“连你亦不知吗?”柳默叹息一声道。
清漪见他面现沮丧之色,柔声道:“你何须去记起它,如今我们仍在一处,这已经、足够了……”
柳默仍将她轻轻揽住,心中却思想着该去何处、寻何人问这寻回记忆之法。
清漪只怕他在此伤情,便道:“那溪边景致甚好,不如去那边坐一会儿吧。”
柳默便也点点头,牵着她仍穿林而出,在溪边寻得一处,两人坐于光滑的溪石之上,相依相偎。
黄昏时分,清漪取了解药与他再服下一粒,仍与他助些内力,扩散药性。
他脸上黑色几乎已然褪尽,清漪心下自是欣喜。
看看天色已晚,唤过青思,二人仍乘了回往青罗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