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赶海少年计以长（1 / 2）
南北交界的东垂海岸，毗邻着无边无垠的茫茫大海。
这一年，是政府颁发通令，废除旧历，全民禁过旧年，兴用公历的首年。
从官场卷出的这阵凛冽寒风，由南向北，自东而西，拂动着民间巷尾，令万众瑟然。然而，于屹立浩瀚海洋深处的一座孤岛而言，相系相连的唯有这仲夏的微风，和煦的晨曦，以及润物无声的雨露。
站在海岛岸上，极目远眺，正见旭日跳出大海，冉冉升起。天边那抹渐明渐亮的鱼肚白中，映出一丝淡淡的紫气。天色蒙蒙亮，朝霞已洒满碧空。烟波氤氲，轻如薄纱，缭绕在浑如铜镜的海面之上。远处波涛翻滚，海风轻拂，海浪漫卷，岛上草气花香扑面。
时辰尚早，幽蓝的海水里翔游着一尾尾形色各异的鱼群，在波澜中时而穿梭，时而翻身跃出，怯怯地探头探脑。又见信天翁、海雀、海鸥以及其它海鸟们盘旋在海边，争先竞食。偶尔可见一行白鹭，在碧空翻飞。海声夹杂着鸟声，和在一处，低沉着，清脆着，犹如一道人间乐曲，震碎了黎明和晨曦，也引来了一只乖巧的小灵猴。
那灵猴小巧玲珑，通体棕褐，蹲坐在海岸一块被海水浸润的岩石上，眼珠滴溜溜地张望着海面，不时抓耳挠腮，瞧着活泼机灵，甚是有趣。
只听呼哨一声，一道脆耳的仿佛哨子的声音传来。哨声忽至，那灵猴便掉头跳下岩石，拔腿向传声的方向敏捷地奔去。
待要屏息细细分辨那声音，又听得呼哨两声袭来，一叠两音甚为紧促，后音叠着前音，比之高亢悠长。哪来的哨声？惊诧时，忽然从空中又传下一阵阵尖啸长嘶声。其声发自鸟禽，深沉嘶哑，那叫声又极清澈，穿透力极强，似有穿云透天之势。昂首而视，就看到距离海岸不远的密林上空盘旋着一只虎头海雕。这海雕体型稍大，铁翅滑翔，拍击云空。那海雕的目光极敏锐，猎物一旦被它盯上，便是“九死一生”。此时，它正俯视着海岛，就像一个巡查的空中卫士。随着那两声呼哨，海雕便寻声盘旋回落，陡见其羽翼丰满，利爪又极锋锐。
少顷间，只听得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邻接石滩的密林传来。从山道上走出一个少年郎，约摸十七八岁的年纪，但见他赤足赤体，身无披物，只在腰间缚了一块浅墨色的兽物皮草，遮蔽下体。那兽皮古朴，有些斑驳破旧。他腰身一端别着枚木笛，却很精巧。这少年高大威武，一身腱子肉，通体微黝。他朝海边踏来，渐行渐近，放眼一览无余：真个体硕身长，劲骨丰肌，比寻常俗子高壮有余。阳光在他雄壮的胸膛上跳跃，披垂的乌发衬得古铜肤色越发显目。
这少年行止粗野，一副放浪纵性的派势。他手里握着一根鱼叉，身旁跟着那只小灵猴，肩上蹲立着威武的虎头海雕，而身后还跟着一条黄色大猎犬。形色各异的物类，朝着海岸趋步而来，这气场极其威风，令人惊叹。然而，这是少年的匆匆日常。他每隔几日，便来赶海。
近身瞧，倒也风姿清奇，形貌英伟，自有一股貌身自别，心相俱空的神态。澄清的眸子干净明朗，眉目间流转着淳朴的光芒。
只见少年将手里的鱼叉猛地杵进沙砾半尺余深，然后朝着波光滟潋的碧蓝海面左右顾盼。少年从未离开过孤岛，他每逢赶海望月时，常常会思索岛外是方怎样的天地。多年来，岛上唯他一人，没了交流，令他几乎丧失了语言。
此时，海浪声，鸟雀声，击水声，微风声，不绝于耳。一人一猴，一雕一犬，迎着明艳的晨光，任倾洒的光带，将一排身影映在了石滩海岸。
少年吆喝一声，灵猴、海雕和猎犬便默契地四散开来。灵猴和猎犬避在少年身后，海雕扑翅飞向岩石栖身。少年将鱼叉有力地握在手里，拔腿朝海水走去。他全神凝聚，眼神敏锐，紧紧盯住海水里游动的鱼群，随即，便扎稳马步，右臂将鱼叉稳稳地抬起，眼神瞄准，寻得时机，便干脆利落地将鱼叉脱手射出。但见那鱼叉如飞箭离弦般破空而去，迅猛地刺入了鱼身。
鱼叉在波浪中漂卷，少年将它捡起，赫然发现，叉刺上插住了两条肥美斗大的鲷鱼，一条黑鲷，一条黄鲷。他自小捕鱼，早将猎捕技艺深谙于心，然而，这样“一叉双鱼”的战果，还是首次。
少年孔武有力，麻利地把两条鲷鱼卸下，摊放在海滩。首战出奇，少年便开心得“哦吼”几声，那灵猴猎犬随声欢快地乱跳，为主人喝彩。
不过眨眼的工夫，少年便捕获了数十条品类各异的海鱼。他满足地瞅了眼堆放在海滩的“成果”，便停息了捕鱼劳作，又寻得一处宽大的青石，那青石高半丈，只见少年纵身跃起，竟身轻如燕般落在青石上，高枕而卧，闭目休养。
时近晌午，云淡风轻。少年兀自悠闲地枕着青石，任凭海风和阳光当头而来，那三个小伙伴无忧无虑地守护在侧。
大海是一个充满神秘和无穷诱惑的世界，海里有着富饶的珍奇海味。当少年怡然地看着海天一色时，那只虎头海雕已经飞身而起，将跃出海面的肥美海鱼勾在了利爪上。海雕一个扑抓，便将海鱼带出了海面，高高飞起，任其在利爪里徒劳挣扎，径直飞回石滩，把海鱼抛在了捕获的鱼堆里。
忽然，那虎头海雕一声尖声鸣叫，便振动铁翅，凶猛地向鱼堆方位袭去。那少年被叫声惊开双目，本能地坐起身，一双浓眉大眼瞠目而视，朝海雕望去。他历来心亮如炬，深知若非有异动，虎头海雕寻常不会发出尖声厉叫。莫非附近有野兽出没？少年定睛一看，便瞧到一条粗长的黄腹海蛇从波浪里钻出水面，正迅速地爬向鱼堆偷食。少年知那黄腹海蛇身携致命剧毒，但海雕身兼刚猛与睿智，从未失手，对此，他向来折服无虑。很快，海雕双爪精准地抓住海蛇的身体，死死地将它扣在石滩，任其徒劳摇摆与扭动。而后，海雕以锋利如刀的喙齿去破坏蛇头，直至海蛇失去斗志，它才安心地从蛇头开始吞食。
此时，日头已经偏南而西，阳光灿烂耀目。这时节，日色渐长，炎热将至。少年饱睡而醒，从青石上翻身跳下，望了望茫茫海面，还有翻飞的海鸟。他自幼衣不蔽体，雄壮的身躯已然受得起这孤岛的天光风蚀。三个小伙伴已游玩半晌，被呼哨至身前。灵猴猎犬争先跑来，海雕蹲立身侧。
如往常一般，少年把捕捉到的海鱼分发小伙伴，让它们饱腹而归。那小灵猴接过肥美的海鱼，欢呼着手舞足蹈，口里不住地发出“吱吱唧唧”欢快的声音，随即闪到一旁的石台享用。大猎犬守在主人身边，俯下身来，慢悠悠地啃食起海鱼。海雕也乖乖地蹲立在主人身边，啄食着地上的鲜美海味儿。
少年看着“三小只”吃的津津有味，开心地咯咯笑着。于是，他席地而坐，随手拿起一条黑鲷鱼，用锋利刚劲的牙齿咬食起来。他小心翼翼地将鱼肉和鱼刺剥离开来，大口大口吃着。
灵猴饱腹跳来，看到大猎犬在憨憨地咀嚼，那灵猴顽皮的心性大发，便蹬腿跃起，不偏不倚地骑上了猎犬肥厚的背脊。大猎犬一惊，嘴里便发出凶凶地犬吠声，然后嫌弃地用头去顶那猴子。小灵猴任其反抗，兀自趴坐狗子身上，雷打不动。见状，大猎犬便将身子一翻一滚，就看到那猴子狼狈地滑倒在地。灵猴气急地对大猎犬吱吱叫着，以示训斥。主人盯着听着，格格笑着。
顷刻间，海鱼被分食大半。剩下的海鱼，少年将它们牢牢地系在鱼叉的叉柄上，以便带回石洞，留作后用。临行前，如往常一样，少年经心地捡出四条斗大的海鱼，摆放在了海岸的岩石上。
待少年一众离开后，海岸周边的海鸟便警觉着飞到岩石上，啄食起海鱼充饥。
离开海岸，少年一众折入石道，途径密林，向更深处逶迤而去。半晌，才走出了翠玉密林，行至山峰脚下。
此地，群峰云集，大大小小的石洞，不计其数。群峰中唯有一座主峰高耸入云，极为壮丽，引人注目。主峰数百丈，屹立海岛之央，其中怪石嶙峋，草长莺飞。依稀可见，主峰山腰有条石路，直达主峰之巅。那石路是人为所辟，此时却长满草木山花，令其忽隐忽现。
无穷无休的浩浩江水和湖泊，环绕着群峰山脚，蜿蜒地向低处山涧、河谷、石塘以及清潭汇入。流经几处低洼及石窍时，便形成大小瀑布和水帘，珠帘泛着盈盈水光，景致绝伦。
少年一众行至一方浅塘，静静地蹲坐在水中的青石上歇脚。浅塘旁边的树丛里，有处泥坑，是野猪野牛常年踩踏形成。泥坑很宽，污泥深不见底，一旦落入，便被吞入其中，难以脱身。那灵猴蹦蹦跳跳，毫不安分，不慎误入泥泞，好在它反应灵敏，才轻身跳出。经此一险，它才肯乖乖地跑到少年身边，安分起来。
涓涓溪流漫过少年粗壮的小腿，径直向身后崖涧飞流直泻。少年回身俯视，那波澜壮阔的瀑布水帘令他心驰神往：恍惚间，他只觉得身轻如叶，而后随风跃起，飘落在了虎头海雕的鸟背上，那海雕体型比常日竟大了丈许，正挥动铁翅待命翔飞。海雕啼鸣一声，少年便双手紧抓双翅上铁硬的翎羽。海雕忽闪铁翅，径直向着山崖俯冲而下，与瀑布竞飞。少年不禁狂呼欢叫，身体紧贴鸟背，任其由上而下急速猛冲。崖壁上的蔓藤野草一闪而过，眼看即将飞到崖底没了前路，就要直直地撞上山谷，随着少年的一声惊呼，那海雕忽转了方向，又折返崖巅，直身飞冲而上。然后，一路向西，朝着浩瀚大海方向飞去。他们飞在海面之上，海雕的铁翅时而拍击海浪，时而钻入云端。周身也飞来了许多形色各异的飞禽，萦绕在少年身旁。飞了好半晌，眼看才将茫茫大海甩在了身后，向着对岸奔赴。就在少年满心期待越过海之界时，眼前竟凭空出现了一团浓密的墨色云雾，挡了去路。少年一惊，端坐雕背，心底便有个声音低低地问着：海的那边是什么？
就在黑云拦路、进退难定时，只听的几声山狼的嘶吼声陆续传来。少年被吼声震醒，回过神，方知刚才是一场幻梦。
梦幻醒觉时，少年发现已经被三头成年恶狼围阻了去路。那凶恶的领头狼试探的下水，见少年威猛强健，又有海雕猎狗虎视眈眈，便不敢贸然近前，只退到岸上，对少年发出阵阵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