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尾声53(1 / 2)

“臣闻楚有子玉得臣,文公为之仄席而坐;赵有廉颇、马服,强秦不敢窥兵井陉;近汉有郅都、魏尚,匈奴不敢南乡沙幕。由是言之,战克之将,国之爪牙,不可不重也。盖‘君子闻鼓鼙之声,则思将率之臣’。窃见关内侯陈汤,前使副西域都护,忿郅支之无道,闵王诛之不加,策虑愊亿,义勇奋发,卒兴师奔逝,横厉乌孙,逾集都赖,屠三重城,斩郅支首,报十年之逋诛,雪边吏之宿耻,威震百蛮,武畅西海,汉元以来,征伐方外之将,未尝有也。今汤坐言事非是,幽囚久系,历时不决,执宪之吏欲致之大辟。昔白起为秦将,南拔郢都,北坑赵括,以纤介之过,赐死杜邮,秦民怜之,莫不陨涕。今汤亲秉钺,席卷喋血万里之外,荐功祖庙,告类上帝,介胄之士靡不慕义。以言事为罪,无赫赫之恶。《周书》曰:‘记人之功,忘人之过,宜为君者也。’夫犬马有劳于人,尚加帷盖之报,况国之功臣者哉!窃恐陛下忽于鼙鼓之声,不察《周书》之意,而忘帷盖之施,庸臣遇汤,卒从吏议,使百姓介然有秦民之恨,非所以厉死难之臣也……”

乌垒城中,杜恒一脸困惑的放下手中帛书,他有些尴尬的对段会宗道:“都护见谅,在下自小不识文字,虽然有吏员诵读可……也听不太懂。”

段会宗哈哈一笑,摆摆手道:“无妨无妨,是我疏忽了。唉……”他叹了口气,抿了口茶汤道:“这是太中大夫谷永的上疏,大致内容……呵,不替你重复了,总之是为陈汤说情的。其实他所言也不无道理,陈汤对社稷乃有大功,确实乃国之干城,不宜因小过而重处。前次丞相匡衡罢了陈汤官职本就有些过分,此次再做恶处确实不妥。不过,那陈汤也着实让人着恼。幸亏这次有子远随行,那王子身份证据一应俱全,否则若真被陈汤浑水摸鱼,这西域大地……”

杜恒对段会宗行了一礼以示谦逊,随即道:“这么说,陈汤被陛下宽恕了?”

段会宗点头道:“自然,天子已释放陈汤,但夺爵为士伍。呵,可怜我这位同僚了,我知他功业之心最重。早年间富平侯张勃与他交往,高其才能。初元二年,先帝诏列侯举茂材,富平侯便举荐陈汤只待升迁。然而,恰逢陈汤父死,他为了官位竟是隐匿不报也不奔丧。我朝以孝治天下,这便是大错了。司隶奏汤不遵守常规行事直接被下狱,连富平侯也因选举不实,被牵连坐削户二百……唉,有因有果,陈汤今日之事未尝不是他早先便注定了的。”

杜恒也跟着叹了口气,但确实也不打算再在陈汤的话题上多说什么。虽然陈汤今日有些咎由自取的味道,但对这位老上司他还是心存感激的。于是便也主动岔开了话题。

两人交谈一阵,段会宗还是犹豫着道:“子远,虽然你拒绝过我一次,但我今日还是要再问你一句。你当真不愿留在乌垒城?前次向朝廷报捷康居请降,你的名字我是报上去了的。若你愿留在西域都护府,我自然可依朝廷制度对你进行擢拔,未来立功封爵不在话下。”

“都护好意杜恒心领了,但……”杜恒顿了顿,还是据实道:“前次为突进康居腹地,家中武士战死三十四人,随行伤者二十一人,这些人均是为追随我在西域行走才遭此劫难。而今幸赖都护谋划,大事得成,恒领酬劳后可对诸人聊做抚恤,今后亦可依行商所得照拂其家眷子女。恒本就乡野散漫之人,都护好意恒自心领、都护赏识亦感佩在心。但……”

“好好,既如此我便也不勉强了”段会宗将茶汤饮尽,道:“这次雌栗靡机关算尽,但到底没有得偿心愿。短期内,他该不会再多动作。不过,你是得罪过他的。今后若还要在西域行商,势必要多加小心才是。这位大昆弥虽然没能借机侵凌康居,但乌孙国力日盛,未来亦不可小觑啊……”

“多谢都护好意,未来西域行走,也仰赖都护照拂……”

“我怕是未必会在西域都护任上久处,但你安心,既已答应了你的事情,我自然会做到。子远小友,今日这一别,可能天涯路远再无相见之期了。谨祝你平安顺遂。”

“也祝都护平安顺遂……”

夜里,杜恒与朵伊慕曾经居住的小院里,杜恒、杜勋与董礼搬来了不少酒肉,此时就在院中边饮边谈,绿珠的伤势好了许多,夜间在一旁侍候。

杜恒与两人说了自己的计划,未来继续在西域行商,但未必能每次都到乌垒城了。他举着酒杯,看着天上银河道:“前些年总担心那乌孙对大汉不利,因而那几年积聚了一些势力,也终究在此一事上为国出了力。但今后不能这般做了,总有自己的日子要过,而且都护是位精明人,有他在西域经营相信短期内乌孙也好、康居也罢都翻不起多大浪来。呵……相比之下,还是行商更适合我一点。今后出入汉关自也不会忘记你们的。”

董礼、杜勋与杜恒遥遥敬了酒,一饮而尽。杜勋叹了口气道:“其实也好,而今有都护为你照拂,今后在这西域地界上,也没有哪国敢随意找你麻烦。只是从此之后,你我兄弟怕就是相见日短了……”

杜恒拍了拍杜勋肩膀,伸手替杜勋满了酒,两人又单独喝了一杯,杜恒问道:“大哥今后有何打算?”

“能有何打算?”杜勋仍有些怨气似的嘟囔道:“原本想着斩杀郅支的大功劳在前,多少能博个爵位。可谁承想……今后,也就继续当着军侯丞,若是陛下开恩能允我等早早归乡的话,我也就能早点回去。说实话,现在我还真有点想念家中那几亩薄田还有我养的那条黄狗了。可我离家都十年了,怕是它……”

“子让,你呢?”

“我与大哥一样,都护对我还颇为赏识,今后我是想做都护的部曲。日后若是都护调离,去任他处我便也一路追随着。我觉得跟着都护的话,应该能搏个好前程。”

杜恒道了声恭喜,三人带着各自的心情、各自不同的期待又满饮了一大杯。不知何时起,也不知是何人起了头,三人一起哼唱了一首流行的曲子,那曲子也不知是何人所做,但词律简单在民间颇为流传,只是曲调哀婉军中一直不许奏唱,但此时仅三人在此,便也就放开了拘束。那悠扬、凄婉的调子飘飘然,伴着酒香、映着星光,在这个即将别离的夜里传唱开去。

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

为我谓乌:且为客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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