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机会（2 / 2）

“不……不不！不要去追他们，我骗了他们，还有时间……”那人急切中夹杂哽咽道：“这个任务比我们的命重要许多，怪我，怪我没守住……我没有守住……”说着，一行混着血水的泪从他仅剩的眼眶中涌出，他激动道：“义士，千万帮我！任务务必要完成！贵山城……去贵山城找一个叫朵伊慕的女人，安息女人……你跟她说……”

杜恒心中为难，与军中假丞还有关中商人约定的期限都只有一月，若是去一趟贵山城必定就要错过。他打断道：“我身有要约，恐怕没法帮你……”

那人毫不理会，梗着脖子瞪大了唯一一只眼睛，血泪滚涌，他几乎是在用拼命的架势低喊道：“去和她说，骑都尉是唯一可能帮她的人，咳咳……咳咳咳……务必让她把东西交给你，你去交给新任骑都尉……务必……”说着，剧烈的咳嗽再次传来，让人担心他会在下一刻就没了生机。此时杜恒方才发现他右胸上居然也有一个伤口，该是伤到了肺部。

杜恒一时间难以回答，面露犹豫，那人剧烈喘息着，破败的呼吸声随时都可能停止，可他却仍是拼尽最后一股力气瞪大了眼睛，居然抬起了头，奋声道：“帮我！我是骑都尉麾下的斥候，这……这是个机会，只有骑都尉才能……咳咳……咳咳咳……抓住的机会——灭掉匈奴！灭掉匈……”

破败的呼吸声忽然吞噬了话语，斥候脸色焦急地想要说着什么。“酒……她在酒……”可随即声音戛然而止，布满伤痕的头颅重重摔在了血泊中，有血滴溅射在杜恒脸上，温热、滑腻，他终于有些慌了……

身后，董礼显然也慌了，从刚刚见到这样一个失去四肢的人时他就已经慌了。他坐在地上左手无意识的拔着野草，有些迷茫的嘀咕着：“灭掉……匈奴？哈？说什么胡话？”

杜恒想伸手抚下那人的眼皮，手却停在半空无法动弹。正如早先那中年人说的，这次能够偷偷出阑来大宛买马，本钱是几人一起凑的，几乎搬空了四人手头全部的积蓄，动用了在军中十分宝贵的人情，和关中商人的关系只能靠杜恒来维系，而想要把货物卖给关中商人的机会也只有这一次，若是错过机会……

机会……灭掉匈奴？

……

“灭掉匈奴？”

去大宛边境千余里的乌孙赤谷城，大昆弥星靡看着一本正经的儿子先是哑然失笑，随即语重心长规劝道：“不要痴心妄想了，不可能做到的……”

“阿塔且听我说……”年轻的乌孙王子雌栗靡耐心分析道：“匈奴军战力虽强，但毕竟人少！而且刚刚在我边境饱掠而归，此时战意不强且即将遣散，我们佯败乞降，我带精锐甲士趁机突袭郅支城，阿塔带大军里应外合……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而且……”

星靡有些生气，他教训儿子道：“儿戏！你当匈奴人这么好对付？你难道忘了，你的叔父，乌孙的小昆弥已经试过了！他当年见匈奴兵少想要一举灭掉匈奴，可结果呢？大败而归！你比你叔父的武功如何？”星靡突然加重了语气，严厉道：“抓得住的才是机会，抓不住的只是去送死！还要连累整个乌孙！”

“阿塔，我乌孙兵马三倍于匈奴！而且……”

“那又如何？出兵一次你当容易？那些贵族会为了这个机会提供多少兵甲？战马要有多少损耗？需要征发多少民夫？你算过了么？现在每年只需要给匈奴上贡就可避免刀兵，你休要妄动他念！”

“阿塔，我们今年已上贡，可匈奴仍然在派兵劫掠部民啊！”

“你不是在学汉文么？难道没学过一个词叫做‘癣疥之疾’？”

“可是……”

“没什么可是！”星靡忽然放缓了语气，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道：“你将来要做乌孙的王，你就要懂得取舍，所谓的‘机会’也只是个需要取舍的筹码而已……”

雌栗靡张了张嘴，将还想说的话咽了回去。他只是默默看向了西北，眸光闪烁不定……

……

“子远，咱们要不……还是先回去吧。”董礼站起身，避开那斥候的眼睛，他嗫嚅道：“咱们当真要取舍的！不说咱们的本钱，干粮和饮水就不多了，这人都没告诉咱怎么找人，再说……”

说话间，杜恒手掌已抚上那人圆瞪的眼睛，用力将眼皮抚下。他喃喃道：“我帮你！但……不要骗我……”

董礼见状龇牙挠了挠头，他不是太理解杜恒此刻的决定，但他愿意相信。董礼深吸一口气，眼睛四下乱瞟地道：“那我得跟你一起去，没有我帮你，你自己可很难办成这件事。”杜恒闻言只是“嘁”了一声，可嘴角还是勾了起来。

旋即，他又看向面前两具残破的尸体，心情变得颇为沉重，伸手入怀摩挲出一支鹰笛，那是用鹫鹰的翅膀骨制作而成的，按音孔共有三个，笛身上雕刻有云朵一般的图案纹饰。但他却并没有在此时吹奏，只是看着这枚鹰笛，手指轻轻摩挲。

他心中思索着“斥候”说过的话，满是狐疑。

“若他所言都是真的，那为何他们是在离开贵山城的方向上被截杀？这个任务不应该靠他自己去完成更妥帖么？尸体里有一个胡人……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