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生存笔记 连载

江湖生存笔记

分类:武侠修真 作者:以一马 字数:3万字 标签:江湖生存笔记,以一马 更新:2024-03-15 23:02:05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名!利!权!势!争!夺!谋!乘!待垂垂老矣,等浮华褪去。抬头北望,春风徐来。

腊月二十。

冬阳送暖,融雪潺潺。

手指提着两斤猪肉,身穿一套灰色棉服的张永义映着阳光,漫步在积雪消融的泥泞乡路之上。

一路上见到不少趁着天气明媚,出来晒太阳聊天的同村乡亲,彼此见面,对方都会热情的向张永义打着招呼。

面对这种热情,张永义只是腼腆地点头笑了笑,紧接着便是快步走开,一直到远离众人的视线,才松口气般放慢步伐。

除了几个本家的亲戚之外,自幼在山上学艺的张永义根本记不住该怎么称呼那些熟悉又陌生的乡亲,为了避免尴尬,他每次只能‘落荒而逃’。

在这种小乡村里,像张永义这样不声不响,一笑而过的后生,大部分都会在走远后,被那些‘长辈’取下一个‘哑巴’的奚落称号。

对于这些嘲讽外号,张永义心里当然明白,但是他丝毫不在乎,因为他又不是真的哑巴。

三五个闲来无事的妇女照例坐在路边晒着阳光,嘴里或高声,或低语,或艳羡,或贬低地畅聊着别人家事。

看到横在路前的这些人将目光投射到了自己身上,张永义心中直皱眉头,虽然面上依旧笑脸盈盈,但是脚下不由得紧了几分,快步穿过她们的‘据点’。

随着身后叽叽喳喳的调笑声不断传来,张永义的步伐愈来愈快。

龙溪村村子并不大,从南至北走得快的估计也就需要个八九分钟,张永义人高马大,步子紧跨,没多久就从西北边走到了东边他二哥门前。

当张永义打开街门的时候,他二哥张永仁正在院子里摆弄两个血淋淋的白毛兔子。

“二哥,又上山了?”

张永义看了一眼兔子,略一停留,便直接去了厨房,叮叮咣咣将不知道多久没用的水盆找了出来,往里面倒了一瓢凉水,一边清洗猪肉上的血水一边冲院子里的张永仁说道:“这下咏梅那丫头又有兔子吃了。”

张永仁蹲在院子里的水盆前,熟练地给兔子剥皮,开膛,清理内脏,弄干净之后,随手把兔子扔进盛满冷水的盆里,用旁边提前准备好的温水把手洗了洗。

将水渍在裤子上磨蹭干净后,张永仁抬手从兜里掏出了烟纸跟烟沫,开始慢条斯理的卷烟。

“又杀猪了?”

张永仁声音有些低沉的问了一句:

“谁家的?”

“张典忠家,就是永强他爹,留我吃饭我没吃,也没要钱,就要了点肉回来,寻思着来你这吃点。”张永义洗完肉之后随手打开柜子,发现原本放蒜的位置空空如也,不由得开口问道:“二哥,蒜呢?家里没蒜了?”

迟迟没听到回应的张永义转头看到张永仁在院子抽烟,张永义顺手将柜门关上,把手上的水往抹布上抹了抹,也掏出烟纸,走到院子里开始卷烟。

“没给咱妈送点?”

张永仁吐了口薄薄的烟雾问道。

“送完才过来的,出来的时候咱妈说嫂子让咱们小年去她家吃饭。”张永义的烟也卷好了,虽然有点粗糙臃肿,但是并不妨碍他抽。

“小年?”张永仁皱了皱眉头,“今天是多少了?”

“二十吧?”张永义看了看盆里血淋淋的兔子,蹲下身子用手轻轻拨弄了一下,“这兔子没啥肉啊。”

“寒冬腊月的,山上哪有肥兔子?想要肥兔子,还是得抓回来自己放家里养。”

“那倒也是,对了二哥,过完年你要去镇上的庄子里干活吗?听咱妈说大哥帮你找好活了。”

“还没定下,年后再说吧。”

张永仁狠狠地吸了一口指间的烟卷,厚厚地烟雾从鼻子里缓缓游出。

“庄上挺好的,现在村里的年轻人一般都爱去庄子上,活计轻松,挣得也多,比那些去州里拉车抗包的强多了。”

张永义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张永仁旁边,笑嘻嘻的说着。

“再轻快,那不还是种地。”

手中的烟抽的很快,转眼便烧没了一大半,张永仁有点意犹未尽的打量着指间的烟卷,吹了吹并不算长的烟灰。

“确实。”张永义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家里没蒜了?”

“柜子里没有那就是没了,辣椒行吗?西屋墙上有辣椒。”

“也行。”

张永义用力嘬了两口手中的烟卷,把不算短的烟屁股往雪堆里一弹,起身提了提有些松垮的棉裤,转头进了西屋找辣椒。

而张永仁,则是又卷起了一根烟卷,一个人坐在院子里静静地抽着。

烟刚抽到一半,屋子里便传来辣椒炒肉的香味。

张永仁不由得喉头一动。

过去他们兄弟二人在龙溪村后面的老牛山上学艺时,山上三个人里,便是年纪最小的张永义负责伙食,当初比灶台高不了多少的张永义为了让师父跟二哥吃的开心,每天一有时间就默默研究师父那本买来看都没看一眼的菜谱。

时间一长,倒是颇有几分理会与心得。

而本来对饭菜没有要求的师父跟二哥,也渐渐变得挑剔了起来。

饭菜弄得很快,张永仁进屋在炕上放好桌子,将张永义炒好的小菜一一摆上,又将家里的白酒尽数拿了出来,兄弟二人姿态肆意地坐在火炕之上,一口酒一口菜地吃了起来。

下山后离开了张永义,自己单独搬出来住的张永仁吃久了自己做的菜,再突然再吃到张永义做的菜,对比之下,只觉得特别的可口。

菜香味浓,酒水充足,张永仁不知不觉便喝得有点多了,到后来直接身子一歪睡了过去。

等他头晕脑胀地醒过来时,外面天已经黑了,桌子上摆钟里萤色的指针停留在六点三十七分,张永义不知道啥时候走的,偌大的屋子里现在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下炕去厨房的灶底看了看火,还没灭,应该是老三走的时候怕张永仁睡得时间长,火灭了炕凉,便给加了木头。

张永仁掀起锅盖给锅里加了大半锅清水,又往灶底填了几块木头,把灶门给轻轻阖上,不让火着的那么快。

掏了掏口袋,将里面的烟纸烟沫翻了出来,又顺手搬过板凳,张永仁就这样坐在灶前,感受着灶底传来的淡淡暖意,熟稔地卷着烟卷,一边卷,一边想着心事。

张永仁今年二十岁,在乡下,这般年岁基本都已经娶妻生子,上帮老,下养小了。

但张永仁不仅没有娶亲,也没有对象,甚至连糊口的工作都没有。

人家上学,识文识字,他跟老三跟着师父在山上学艺,人家下学,务工务农,他还是跟老三在山上跟着师父学艺。

一学,就学了整整十二年。

从男孩,学成了男人。

虽然到了该成家立室,顶梁擎柱的年纪,但是张永仁还没准备好长大,也并不够成熟。

在山上,是师父替他遮风挡雨,在山下,是母亲和大哥帮他顶住压力。

本想着学成一身武艺,能够潇洒一生,衣食不愁,报答父母。

结果到头来师父不辞而别,自己下山之后不会种地,不会木工,不会盖瓦,不会厨艺。

工作都要父母托大哥辛苦帮忙找,然后过来小心翼翼的问张永仁愿不愿意去。

张永仁当时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他不想去那里,但又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

他觉得自己很窝囊,他敏感,他惶恐,他无助,他害怕,害怕宛如夜海灯塔般的师父不再出现,他恐惧,恐惧自己即将随波逐流,泯然众人的未来。

这股情绪,像一颗巨石,压在他心里,仿佛要把他生生压死。

他的一身武艺带给了他傲气,他不想种地,但是师父不在了,这身武艺也仿佛成了笑柄,山下,仿佛没有需要武艺的地方。

镇上赵庄里最威风的十三卫,不是因为他们武功高强,而是因为他们人人有枪。

短枪、长枪,能够一击毙命的火枪。

练枪,确实要比练武容易。

张永仁眼前闪过大哥有几分沧桑的笑脸,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苦笑,笑自己那为家操劳的大哥,笑自己那可怜无用的自尊和任性。

黑寂压抑的院子里突然起了一股子凌冽寒风,这风,宛如一个奔行的莽汉,直冲直进,砰的一声把紧闭的屋门撞开,顶着张永仁的脸颊刮过,将猝不及防的他从头到尾浇了个透心凉。

张永仁心中的怨恨迷茫憎恶恐惧仿佛滚烫的油锅遇见了冰水,瞬间炸开!

他猛地站起身来,一步跨出屋门,于黑抑无光的院中昂起头颅,望着暗邃的天,瞪着崭新的院,迎着凌冽的风,听着呼啸的声,双拳狠握,两脚似钉,牙关紧咬,全身紧绷,每条肌肉都在颤抖呐喊,每根发丝都在张扬狂嚣,满身的杀气四溢。

状如猛虎,眼似毒蛇。

张永仁直愣愣地站在院中,仿佛想把天给戳一个窟窿!

就这样站了一分多钟,张永仁突然放松下来。

深吸一口气,气入丹田,一吸不呼,复吸,二吸不呼,再吸,气随意动,充盈全身。

轻轻一跳,张永仁宛若风舞鸿毛,飘上两米高的院墙,回身一跃,跃过四米长的院子,无声无息地落在房瓦之上。

张永仁走上房脊,望着坠落在黑夜中的家家灯火,安静而美丽。

举头西眺,整个村子依山而建,东低西高,往西望去,只能看到外围的一堵堵院墙。

张永仁今夜想将整个村子都看个清楚。

于是他几个起落,飞过半个村子,一路上无声无息,仿若夜莺春燕,转眼便来到了西边最高处,张宽家的房脊之上。

立于龙溪村瓦房最高处的张永仁举目四望,发现自己这个位置因为西线过长,反而看不真切自己来时的村子东面。

觉得自己有些傻的张永仁刚想离去,耳边却传来张宽两口子在家吵架的声音,久不与人接触的张永仁一时之间觉得颇为有趣,于是便停了下来。

气随意动,意随心转,吐纳之间,口中白雾旋绕。

张永仁气息运转后,耳极聪、目甚明,厚墙薄窗阻挡不了他的聆听,黑空暗夜遮掩不了他的窥视。

张宽一家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一般,生动而清晰。

耳听万物低声唱,眼见须臾恍若长。

这种神奇的运气功法,师父管它叫蛤蟆吸吐水,张永仁嫌难听,便自己偷偷取了个名字叫恶龙吐纳功。

不过后来随着年龄的慢慢增长,恶龙两个字,也被他给偷偷去掉了。

听了几句家长里短后,张永仁便感无趣,转身跃到旁边的一颗高树之上,从这里望去,能看到更远的村庄,也能看到玻璃窗内,昏暗灯光下的张宽两口子相互厌恶的神情。

纵身起落,再次跃上枝头的张永仁举起右手,手里抓着一颗刚从地上捡起的黄褐色小石子,他在思考,思考该不该用石头砸张宽家的玻璃。

砸完就跑的话,张宽应该不可能知道是自己干的吧?

没考虑太久,张永仁便将手中的石子扔出,黄褐石子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重重摔在不远处的树下,张永仁耸了耸肩对窗内已经不再争吵,但火药味却变得更浓的张宽夫妻低声道:“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变得成熟一点。”

清爽的笑声淹没在了寒冷的冬夜里。

他喜欢这种感觉,随心所欲,自由自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感觉。

一边心里默念静心诀,一边慢慢将气吐出,本来髪须毕现的张宽夫妻二人,慢慢变得模糊,谈话声,也变成了呼啸的风声,身上也感受到了一丝凉意。

强风又至,将树吹得呜呜作响。

“真是天凉好个冬!”

张永仁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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