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偷得先生半本书(下)(1 / 2)

诸多大道之中,文道无论在天上天下,风评都极好。

先不提功业福德之说,常见的仙道忌讳,无非是同道中人易起道争。同境之内,两人一见面就要论道之事,不少,而且无法禁止,唯独文道例外。文道中人,单就跨越天关一事,便少不了给文道诸多光阴长河中留名的先贤圣人磕头,更别提此道讲究先来后到。哪怕你是万中无一的文道天才,五百年修得仙尊证位,碰到普普通通,兢兢业业写了半辈子书的千年老真人,也得好好行礼,叫一声先生再说。

这事,有过先例,录在万洲仙史里,至今依旧是文道仙人的一件美谈。

槎梧真人的霁月书院,专门修有一间院子给诸位先贤塑像上香,居在主位受祀的,既不是开文道千万年仙路的文道至圣,也不是四万年前那位文运共一石,天上天下各占一斗,文道倒欠我一斗的九斗文圣,而是那位被称作“先生的先生”的上古圣贤,道号景纯的文仙。

老真人每逢三月初七,便要来先贤祠上三炷香,恭恭敬敬。

按辈分来说,槎梧真人还真和这位景纯文仙有些关系。当年还未得道,本名柳昼的炼气修士拜师的是杨洲书画仙人邓不昌,邓不昌的恩师是执恪真人肖麓,执恪真人的先生,又是中洲有名有姓的禹阳真人,禹阳真人则是中洲书院一脉的血脉传承,而中洲书院的开山祖师,便是景纯仙人的学生,先天有气的浮世仙尊。

现仙界文道一途,几乎都认同中洲书院万年来之于文道繁荣作出的无可置疑的奉献与功绩。故而中洲书院祖师,也被叫做文道后辈所有人的先生,那么那位浮世仙尊的先生,自然就是先生的先生了。

要是光从这点较真,槎梧真人的头还算是磕少了,那位先贤祠的主祀,该叫“先生的先生的先生的先生...”。

今年的三月初七,老真人搬来一尊新的圣贤塑像,作为陪祀的陪祀,置于先贤祠最边上,得受香火。

是那空有准仙尊修为,于甲辰年仙去的见忘真人。

大哥不知道抽了什么风,非说他们村小河是下游,水浅,钓不着大鱼,硬拉着他要跑到好远的上游去。

他家里父母本来是不肯的,就他这么一个独子。大哥还是那句简单的我有钱,然后从袖子里一贯钱一贯钱地往外扔,硬生生在光天化日之下把他买走了,还买得他父母在后边春风满面地同他们道别。

赵文很无奈,但是大哥真的很有钱。

“哥,你有地图么,我不知道这河上游在哪。”

“简单,跟着水流往前走不就行了。”

“啊?”少年郎又啊了一声。

“不是哥,那得走多远啊?”

成缘无所谓道。

“怕啥,反正我有钱。”

小河自然是小河,可溯游而上绝非易事。成缘很无所谓,走路而已。

赵文看着大哥,真不明白大哥一介凡人,怎么能说走就走得这么轻易,就算有钱,那就什么都不怕么?

赵文不敢问。

走了半天,赵文终于问了一个仙二代成缘从没想过的问题。

“哥,我们吃什么?”

被槎梧真人誉为大道苦等此人久矣的男人边走边挠头。

“呃...”

自从跟了先生修道,好像越来越容易忘事了。这小子是个凡人来着。

然后他指着面前这条源远但流长的小河,回道。

“吃鱼?”

“哥,咱也钓不上啊。”

尽管来之前大哥给他也一并买了鱼钓之物,但他对自己和大哥的钓鱼手法实在没有一点信心。

“你不是说能在河里捉鱼。”

赵文一拍脑袋,觉得这位大哥,百分百来自什么巨富之家。

“哥,我有点想回去了。”

少年郎没让那位大哥听见,用极其小的声音自语道。

然后他便下去捉鱼了。

赵文回来时,大哥已经捡好了树枝干草,架好了火堆。少年是没想到一点生活常识没有的大哥还会捡柴望风生火,他从鱼篓里倒出捉到的小鱼虾。

“哥,三条鱼,咱分着吃吧。”

“你来。”成缘很自然地让出位置。

“哥,你别告诉我,你会生火不会烤鱼。”

成缘有点尴尬地笑笑。

大哥有钱,但大哥不会做饭。

仙人以汲取天地灵气为生,很难饿着,成缘吃不吃东西都无所谓,但人家孩子不行。

赵文烤好了三条鱼,大哥给他分了两条。

少年郎饿坏了,没发觉大哥的鱼只装模作样地吃了几口就扔给自己。三只不大不小的草鱼都进了他肚子。

大哥和少年躺在河边用枯树叶临时堆起的床铺,仰面朝天。

赵文很快就睡着了。

成缘望着天边大月,心里想的却是先生会不会也在想我。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第四天晌午,终于在小河前方见到一间村子。

赵文瞬间泪流不止,好像这几天受的苦都值了。

“哥,有人了。”

“吃饭去。”

西湾村村民看到一个衣衫破烂的少年往村子里飞奔,见面张口第一句就是:“大姨,你们这最好的客栈在哪。”

“村东口第一间就是。”

那人念叨着谢谢就跑开了。

后边跟来一个白衣挽袖的男子。

“我那小弟不懂事,见笑。”

西湾村大娘时觉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般气质的男子。

西湾村东门客栈。

负责给钱的大哥是随便的,负责吃白食的倒是在点菜,客栈伙计在一边卖力记着。

点了半天,成缘看不下去了,拦住好像饿昏头了的少年。

“赵文,大哥要跟你讲些道理了。”

成缘无意识地直起身板,面上严肃。

“你点多了,铺张浪费,这没什么,大哥有钱。”

“我付账,你自作主张点菜,这也无所谓,大哥乐意。”

“但先生同我讲过,一个人骤然暴食,肯定是消化不了,咽不下,吐不出来。”

“你若是吃坏了身体,影响了前程,大哥要怎么同你家里人交代,怎么对的起你呢。”

赵文楞楞地看着大哥,那身白衣流光溢彩,很刺眼。

“赵文,所以大哥想说的是,做人要有度,这个度不能在别人身上,只能在你自己心上。”

“听懂了?”

少年傻傻点头。

成缘身子往后一瘫,说:“伙计,这小子点的全部不算,要一大份白粥,一份上汤菜,一份烧鹅。”

“客官,我们这没有烧鹅了。”

“不会去买?都说了我有钱。”

伙计被他这份既讲道理又不讲道理的气度惊住,赶紧去请示掌柜的。

掌柜让他赶紧去村里现买一只回来,溢价多少不用管,反正那人会给钱的。

成缘看着好像做了错事,低着头不敢说话的少年。

“跟你说过,大哥不止有钱,还有理。我先生也经常说不过我。”

成缘管伙计要了一壶黄酒,不用温,要凉的。

他倒了一大碗给自己,又给那少年倒上一碗,而后凑到少年耳边轻声道:

“我先生不让我去青楼,还不让我喝酒,不过没事,改天带你小子去点花魁。”

“喝点不?”这句是正常声音大小。

赵文抬起头来,大哥已经仰脖子干了一碗。

少年喝了一口,便皱眉。

其实他想说,不是,大哥,你有钱不点些好酒酿,光点土酒啊。

成缘没看他,慢慢喝着土酒。

先生,教人好累,早知道还是让先生来教了。

槎梧真人又在翻那本薄薄的书。

当初应许仙尊带着那孩子过来认先生,槎梧真人是百般不同意的。

一来自己才疏学浅,怕误了孩子仙途,二来确实也不想跟一位脚踩大陆的仙尊扯上因果。收了学生事小,大的是背后少不得被文道天上人戳脊梁骨,说他有失文人风骨,靠上仙尊大树了。

何况那孩子是方寸天予,灵台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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