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出宫15(1 / 2)

明淑长公主来都城一事尚未公开,若非怕大晁那边有人动歪心思,她可能都不会给程弭传信,悄悄便进大卫境内了。

但是前人的经验告诉她,绝不能无声无息地上路,否则有人会让她无声无息地消失。

至少现在两国皇帝都知道她出了大晁,她身份特殊,在大晁境内有大晁皇帝保护,一入大卫自然便有大卫皇帝护着她。

这么一看,似乎卫国宫变与她倒是没什么干系。

自进入卫国后,她不许婢女再称呼自己为皇贵妃,而是长公主。

近乡情怯总是不会放过任何人,哪怕是卫国长公主、大晁最尊贵的皇贵妃,仍然不能例外。

可见这世上唯有情之一字是最公正不过,不管是谁,都逃脱不了。

这许多年养尊处优,明淑身上却没其他贵人那样俗气,反倒是有几分轻逸,眉毛不追求当下时兴的细弯眉,而是较为英气的平眉,穿的是织金团纹敞袖收腰长裙,倒有几分武将风范。

她轻蹙眉头,对婢女说道:“这几日都有谁向驿站发信?”

婢女回道:“除去安定侯外,就只有陈琰升陈将军了。”

“不过是个巡防营领队的,称什么将军!”明淑疑惑道:“缱缱那边没消息?”

婢女说:“宫中关于公主的消息都封锁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做了皇后,公主不愿与您……”

明叔脸色一变,斥责婢女:“说什么胡话,缱缱岂是能因区区后位便满足之人?若真有人如此想,那也太不将我们靳氏女儿放在眼里了。”

婢女存苑说:“可现在满城都在议论当年之事,公主想避嫌也是有的。”

明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事情不对。

约是剃个羊毛的功夫,她说:“一定是发生什么了,否则缱缱一向守信,不可能轻易背弃。”

存苑见她如此笃定,也不好再说什么。

驿站这一日还是风平浪静,长公主一夜好眠。

与此同时,在宫内的靳缱缱却是愁得嘴边生疮。

宫里都传遍了,今日程弭在朝堂上发落了好几位大人。

要是陈溢平认真打听一番,便会知道那几位都是什么底细,无外乎从前程尧帮凶的父兄。

这时候最是容易沉不住气,估计明日就轮到那几名女子头上了,若是她们出了事,陈溢平定然会乱了阵脚,程尧又是个容易错主意的,这两个智商不高的人凑在一起,莫说是整个程家,就连她这些年的部署也全都要白费了。

靳缱缱越想越担忧,一整夜没合眼,次日醒来时嘴上只觉得疼,一照镜子,发现唇边生疮了。

她连忙让人去唤季砚初。

季砚初听了娇炆的形容,一时也衣衫也顾不上整理,提上药箱便去了。

靳缱缱疼的在床上打滚,季砚初和娇炆都是一脸心疼,身后帮忙递药的罗怡却认为她们大惊小怪,不过不值一提的上火罢了,休养两天自然就无事了,靳缱缱却在床上滚的像产妇似的,不明真相的还以为她患上什么重症了。

罗怡年纪小,待事也是十分理性,哪晓得关心则乱。

这厢季砚初终于哄着靳缱缱将药涂了,靳缱缱却嫌这药有味道,漫进嘴唇了,趁着旁人不注意,将药擦掉,但没多久又喊起疼了。

季砚初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只好重新将药给她涂上,说道:“不要舔嘴唇,有两日便消下去了。”

靳缱缱心里还攒着烦闷,这会儿又疼了些,自然是难以听话了,她道:“药没涂在你嘴上,你说的当然好听。你们医师好会骗人,就是认定本公主如今在宫中无依无靠……”

她正撒着火,眼珠一转,发现季砚初也往自己嘴边抹了药,又伸舌头舔了一下,她大约是尝药草习惯了,眉头都没皱一下。

靳缱缱还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一时怔住了。

这个时节,逢姻苑的花早已全开了,有时靳缱缱都能在殿里闻到那边的香味,季砚初日日从那边走个来回,身上不免沾了花香。

靳缱缱闻着觉得身心舒畅,“你这是做什么?”

季砚初低着头,没回话。

靳缱缱坐起身来,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你把嘴张开我看看,万一压在舌底呢?”

季砚初的脸瞬间涨红了,她犹豫很久,慢慢张开嘴。

靳缱缱看到她面上的红意,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欺负了小姑娘,仅剩的那点良知让她停了手,轻声说:“好了好了。”

她伸手将人揽过来,亲手擦掉季砚初唇边的药,本想抹到手帕上扔掉,但是季砚初眼角也红了,还不敢看她,这让靳缱缱过意不去,于是将手上那点药膏涂到自己唇边,叹了声气:“你们医师都像你这样楚楚可怜的吗?为什么我以前看到常院判就想踢死他。”

季砚初还在震惊她刚才的动作,对此话自然是没有回应,只一味痴痴瞧着她。

靳缱缱说:“罢了罢了,你先缓缓再出去,否则让人看到你这个模样,还以为本公主欺负你了。”

季砚初慢慢收回视线,语声极缓:“好。”

正要走时,靳缱缱又叫住她,说:“季医师,小茉莉似乎还未好的样子。”

季砚初道:“砚初学术不精,恐怕还需些时日。”

靳缱缱下榻:“这怎么能是你的问题呢?它自己想不通,你再用心也是徒劳的,不如今日你带它出去转转,看看花花草草的,说不准就开怀了。”

季砚初愣了愣,还是说道:“好。”

待季砚初离开,靳缱缱唤来娇炆,本想直接谈正事,但从内殿遥遥望出去,见小茉莉十分亲昵地蹭着季砚初,她倒觉得有些许不可思议。

“小茉莉果真是性子变了,从前那般高傲,不过是被孟知蕴拔了毛,又在粪池待了几个时辰,怎么就变得如此平易近人?”

娇炆道:“可能是季医师也略带愁容,小茉莉觉得与她惺惺相惜。”

靳缱缱微微一惊:“本公主怎么没发现季医师略带愁容?”

娇炆心想,您心中只有您自己,怎会发觉别人是喜是愁。

“大概是季医师藏得深……”

靳缱缱立刻道:“娇炆,你这意思是你比本公主还有眼力,更加细心?”

娇炆无语:“公主,奴婢只是觉得季医师既然今后要为您卖命,那还是得观察一下人品,因此多注意了些罢了。”

靳缱缱道:“那依你看,这季医师愁从何来?本公主还指望她能助力,若她一味沉溺自身,那又怎么会全心全力为本公主效忠?”

娇炆思考一会儿,说道:“季医师这个年岁,多半是为情所困。”

靳缱缱原本还想着为季砚初出主意,一听与情有关,便不得不歇下心思来,“别的本公主还能帮上忙,这情……年纪轻轻的便要动情,来日还了得?”

娇炆都不好意思跟她说这是人之常情,只能道:“况且看季医师洁身自好,又正直善良,恐怕是痴情人。”

靳缱缱怒道:“痴什么痴,真是愚蠢,待本公主办完正事后必须教教她,成大事者就不能拘于小情小爱,须得视野开阔,若她真想品味情字,那便找两个人去爱,一个不成还有另一个,这就好比你不能盯着一件事情去做,你要同时做两件事,这样哪怕其中一件事完不成,不还有另一件吗?人要学会给自己留退路。”

娇炆听完后震惊了。

靳缱缱又问:“你会不会什么断情绝爱的巫术什么的?”

娇炆静静看了她片刻,说道:“奴婢该死,奴婢不会。”

靳缱缱听到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好吧,也没指望你能帮上什么忙。行了,你去找李德全,让他告诉程弭,我要出宫散心。”

这是她用一晚上想出来的解决办法。

程尧沉不住气,陈溢平比较蠢,这两个人凑在一起根本没有胜算,倒不如另辟蹊径,让程弭以为她出宫是找私兵接头,从而转移视线,混淆视听。

娇炆见她一脸坚定,便知道她不打算再考虑,于是道:“好。”

半个时辰后,娇炆回来了。

如靳缱缱所料,程弭下了口谕,准她出宫,且只派了几个侍卫跟随,又给了一块调动城防兵的令牌,算是给她极大程度的自由,但也尽全力保证她的安全。

李德全离开时悄悄对靳缱缱说,若是她想去驿站看明淑长公主,也无不可。

靳缱缱冷哼一声,这回倒是没有再出言讽刺,不知是心怀感恩还是这些天闹得有些累了。

李德全心想,约莫是第二种,公主可不像会对陛下心怀感恩的样子。

总之不论如何,这场各怀鬼胎的出宫之行还是定下了。

傍晚时分,靳缱缱便将出宫之事张罗好,林祁在城墙上看到出行队伍时,心中有所震撼。

此番就差没有敲锣打鼓了。

那些耳目众多的大人们恐怕已经知道靳缱缱出宫一事,恐怕到时上赶着巴结当今皇后的也不会少,那陛下要如何分辨哪些是巴结,哪些是靳缱缱的人?

林祁开始忧虑,以程弭多疑的性子,只怕这次要殃及许多人,她是宁可错杀也不愿放过的,但让靳缱缱主动放弃,那也绝无可能。

两人暗地里较劲,谁都不可能服软,于是这几乎成了死局,今夜便是互相探底,胜负初显之时。

林祁看着华丽的马车离开皇城,幽幽一叹。

晚霞灿烂,马车驶出皇城。

靳缱缱掀开轿帘,望向天际,晚霞像是烧的很旺的一把火,冥冥有种献祭之感。

她握着手中沉甸甸的令牌,心里明白,这是第一次与程弭正面交锋,若是败了,那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这样的晚霞真的很像当年救下程弭的那一日。

她曾不学无术那几年看过不少戏文,戏文中说主人公最开始一定是落魄到人人可欺的,而主人公最落魄的那一天一定是大雨滂沱。

那一日,程弭瘦的像根竹竿子,面黄肌瘦,头发毛躁,死死抓住水缸边缘,拼命往后退,隔着衣服仿佛能看到她的脊柱,她满面狰狞,奋力抵抗。

程尧一边按住她的后颈,一面指挥旁边的人助她。

可是那一日并非戏文中的磅礴大雨,反而是绚烂晴天,这个晴天正以晚霞收尾。

靳缱缱后来想培养程弭,让她为自己所用,算是相互扶持。

毕竟她们都过得不是那么好。

但整件事中得益的从来都是程弭,她那时不过七八岁,就已经开始利用她在程家站稳脚跟,再后来她顶着那张与静公主相似的脸赢得顺康皇帝的爱护,最后,她竟然成为一国之君。

靳缱缱自己都不敢想,这些年她糊里糊涂为程弭出过多少力。

宫变那晚,她跟自己打赌,意图假死离宫,前往大晁。

若是没有宫变,她早就带着自己的亲信去大晁了,并非是她不想去和亲,而是和亲一事根本无法解决大卫与西境的冲突,皇兄身在帝位,却不知该如何做皇帝,更不知皇帝应该如何做决策。

西境往南便是大晁,每逢夏末,西境便会发起动乱,骚扰大晁边境小镇,意图占领。

这几年西境各小国都开始团结,一致对外,若这时只顾眼下求和,必会伤了与大晁的和气,若这是西境各国的离间计,那他们转头与大晁联合,吞并大卫也是迟早的事。

靳缱缱始终觉得大晁与大卫联合镇压西境才是最好的办法,当时她将一切准备好,以为能逃过皇兄的暗线,但没想到程弭直接发动宫变。

那时靳缱缱还不确定程弭今后的打算,害怕她跟皇兄一样将她送到西境去和亲。

一切都是未知的,她只能按照原计划行事。

她也在赌,赌程弭是记恩的,就算有破绽她也不会揭穿,会大发善心放她走。

可她想错了。

程弭将她困在宫中。

她那晚质问程弭,为何要这样不给彼此留情面,她那时身上全是血腥味,不知是杀了多少人。

语气淡淡的,“缱缱,你是要我知恩图报吗?可你我都清楚,那日被欺辱的不是我,你也会救。缱缱,你只是救了一个人,那个人是不是我…你在乎吗?”

靳缱缱不明白她的想法,她既救了程弭,那也算一份恩情,为何非要假设那日被救之人是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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