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借刀杀人,血战悍匪美人多舛:7(2 / 2)

土匪们呜哩哇啦一通狂喊:“独眼鬼、黑面鬼、阴沟鬼、无脸鬼……”他们一下子就围上来,刀和枪一通乱砍横扎。

鬼人在马背上腾空而起,下落过程中,用了一招,叫秋风吻叶。围上来的这些土匪,目所不及间,个个脖子上如同玫瑰花开,开得迅速,红得娇艳,落得自然。一阵血雨飞落,腥风扑面而来。尸体在他这把宝刀所能及的范围内,按着一个圆圈,死尸八面倒下。鬼人还没等尸体全部倒地的时候,轻跨浮云步,踩着尸体,飞身向前,又窜上马背,鞋底根本就没踩到地面上,全是在空中与土匪尸体上完成的。

一帮土匪,就剩了三个。一个往庙边的路上奔跑;另一个往悬崖下猛跳;那一个首领在路边挥着刀。

对于逃跑这个,鬼人也不去追,做事不能太绝,留个种吧,说不定明年还能再多发几个芽。

此刻,穷凶极恶的首领在地上发了疯,是左一刀,右一刀,砍个不停。

这种行为把左躲右闪的鬼人给激怒了,狂犬吠日之徒,没完了你。他旋马闪躲,在错身之中,刀尖就挑到他的手腕,猛地颤旋,下来吧你!一只手连同那把钢刀就向远处飞去。又一旋马头,转过去,左手一把就抓住他的衣领,一提,这个首领就双脚离地:“说,你叫什么名?”

“叫你爹!”

鬼人的手在他衣领上又加了一成力量,将臂膀上抬低吼着说道:“再说一遍!”

首领瘦驴拉硬屎,脖子在衣领紧勒之下,还在强硬不屈的梗挺着,声调由于气管受压,狂吼声较为狭长尖锐:“叫你爹!”

“好!我爹真是条汉子!成全你……”鬼人手往外一送,首领的身体就在柔柔的月光中,划出一道既优雅又完美的弧线,然后就一个空鲤钻水,头朝下直挺挺地没入悬崖之下五头河中。

也就在首领刚被抛入悬崖下的时候,丰明烨骑马也赶了过来。鬼人惦记着自己押送的这批贵重货物,开口就问:“无妄呢?”

毕竟是第一次真刀实枪浴血战斗,丰明烨脸上挂着冷汗,神情处于木然状态中,只是机械地说道:“我看到师兄在崖边一闪,好像掉到悬崖的下面去了……”

也就在这时,全无妄骑的那匹灰白色马,从远处向这边跑过来,马背上空空荡荡,果然没有全无妄的身影。

鬼人独眼里立刻浮现出失望之光,内心更是万分的沮丧,竟下意识无奈地轻咳了几声,感觉自己这次买卖可要赔大了。如果全无妄真死在那悬崖之下,还要给他去收尸下葬。这里谷深水急,也不知能不能找到?死活这些事还都不算是主要的,主要是他背的那些银子!这东西丢了,你说怎么赔?银子可是大事,扯肝挖心哦!鬼人对着丰明烨说道:“走!赶紧点,到前面咱们下去看看,这道悬崖不太长。”

在丰明烨年轻的人生中,这场突如其来的血雨腥风惊心骇魄战斗,让他体会到生死一瞬的深刻含义。他现在内心依旧惊魂未定,听到鬼人的话后,缓慢回应道:“好的。”

鬼人内心焦急,脑子里只惦记着他那些银子,一磕马,就自己率先顺路向前小跑着……

丰明烨不敢怠慢,急三火四地把全无妄那匹马,赶到他的马前面,两匹马一前一后也紧随鬼人而行。

悬崖总共也就有一里多点,鬼人顺着下山的路已经走到河谷。在月光下,他远远就看到五头河边趴着一个人。鬼人催马上前,还没到跟前,就看到那人背上背着一个皮口袋。顿时,心中暗喜,立即翻身下马。怪了,这全无妄他怎么会死到这儿来了呢?脚步刚走上前,全无妄的身体就动了几下,‘嘿,’没死!

全无妄仰落悬崖时,由于身背上背着银子,重量太重,即使翻身后在空中增添了羽翼臂膀,但滑翔过程中也是急剧下坠的。他用力快速地划动着双臂,加上河谷中上升气流的浮托,勉勉强强向下游滑翔了一段距离。就要落地时,月光下的全无妄睁眼定睛一看,是在五头河的河面上。他在空中即将落入深水时,向岸边一挣扎,就歪斜着落在河边的浅水区域。不过还算好,此处是细沙的河底,真应该谢天谢地。这要是大块的鹅卵石,恐怕他不死也要面目全非。河水浸泡着他的身体,使他很快就回复了知觉,用那仅有的一丝力气,竭力爬到河岸边后,连惊带吓加疲倦,又昏沉过去。

鬼人和丰明烨两个人,由于鏖战群匪,加上救治只伤皮肉,没动筋骨的全无妄,耽误了有三个多时辰。在早上日出时分,他们才重新上了路。

鬼人带领着两个弟子来到苟家店时,已经是大半上午了,天边的太阳也已高高挂起来。鬼人在马上直奔一家大户人家而去,来到大门前,立刻翻身下马。

就在鬼人下马时,那兽头上吊着两个铜环扣手的厚重大门,忽然间被人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位年纪五十有余,头发已经花白,高颧骨瘦脸的人。此人就是白府老管家,苟悦悠。他先弯腰拱手,后声音弱哑着说道:“大掌柜的好,老朽已等候多时了。请进,咱们客厅里说话。”他说话时,忧郁中带着悲伤的眼光,不停地在全无妄和丰明烨身上转悠。

“噢!好!好……”鬼人一边接过丰明烨和全无妄递过来的皮口袋,嘴里一边应允着,然后,一手一袋,拎着就跟了进去。

全无妄和丰明烨只能在外面看管着马匹,随便吃着携带的干粮等候着……

院子很大,可谓是深宅大院,院内殡丧之气浓重,纸灰堆堆,纸钱附地。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女人,站在院子中,面向拆了一半的灵棚。鬼人认识她,此人是白府又骚又辣的二太太,名叫赵家美,是‘远鹏’大车店大掌柜,赵家财的亲妹妹。她为了贪图钱财,大前年在白家那个大太太的默认下,才匆匆嫁过来,给白老爷子做了个二房。白老爷子娶她的目的,就是传宗接代,谁知搞到现在,也没造出个一男半女来。她虽然早就认识鬼人,但无论从前在赵家为姑娘时,还是现在,都不敢近距离见他的面。这些事,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好交由与自己面心都不和的老管家苟悦悠去处理。此时,她正在那儿指手画脚,命一些人拆那已经拆了一半的灵棚。那拆得半零不落的灵棚上,还挂着一些白布、黑麻条……鬼人不管这些,管你是大婆还是小二或者小三,送货给钱,天经地义,从不腆着脸皮讨好货主。她算个鸟!他连理也不理她,随着苟悦悠向客厅走去。

苟悦悠在前面引路,站在客厅门边,伸手礼让着:“请进!请……”

鬼人在苟悦悠的引导谦让手势下,快步进入客厅内。‘嘭,嘭’两声轻微闷响,这是他将二个皮口袋放在八仙桌子上的声音。随后又解下自己背的那个,解下后,也一同放在桌上。然后,拉过一把椅子,在八仙桌旁坐下。

一个丫鬟由外而内走进来,她双手端着茶盘,送来茶水。她刚进入屋内,一眼看到坐在椅子上的鬼人,由于是第一次见面,受到惊吓,‘啊’一声惊叫,是盘翻碗落。两个茶碗一同掉在地上摔碎,碎片和茶水四处散溅着。丫鬟顿时呆站在那,身体和双腿颤抖着……

重要客人面前出丑,苟悦悠脸上就挂不住了,把眼一瞪眼,刚要张嘴训斥……

鬼人对苟悦悠摆了一下手,意思是不要说她。他知道自己的形象,吓着人纯属正常,连累无辜没有必要。鬼人又用手对她向外摆了摆,那意思是让丫鬟别站在这里,赶紧出去吧。

丫鬟倒也还算机灵,这个手势可谓求之不得,转身快速向外跑去,生怕再被老管家给叫回来。

鬼人与白府的老管家,以前偶然打过那么一次交道,要说生,不陌生,要说熟,未成熟。鬼人一看,客厅就两个人了,指着八仙桌子上的货说道:“请先生过目。”

苟悦悠愁眉紧蹙,叹了口气:“唉!老爷这辈子的家产都当了,又求亲告友借了个遍,总共搞到这些。唉!都要白给人家送去。”边说,边用手抚摸着那皮口袋,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鬼人不管这些,我送货,你给钱,理所当然。死人就埋,有病就治,甭在我这念叨,我不是菩萨,不能普度众生……

苟悦悠依旧一脸哭丧样,依旧站在那儿,在抚摸着那几个皮口袋,毫无验货的意思……

微等片刻,鬼人有点烦,问道:“货验好了没?我还要往回赶路,先生,抓点紧呀。”

苟悦悠仿佛有叹不完的气,‘唉……’接二连三地叹,叹着叹着,连眼泪都叹下来了……

对于这种做法,鬼人见多了,怒气也就开始往上翻涌。心想,我们冒死杀人过关,给你来送货,挣的就是这玩命钱。你想赖账不成,门都没有!他‘噌’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快点验!我要走!”

苟悦悠见鬼人催得急,声音颤抖着,问道:“有件事想烦劳大掌柜的,不知您能否给办?”

破烂皮球又踢了回来,这下轮到鬼人开始叹气了:“嗨!给银子就办,有话就说,你就是让我再把货送回去,那我可真求之不得。我挣个来回双份的。”

苟悦悠一听,鬼人虽不是说的人话,但却说到他心上,他的目的,就是要让鬼人把货送回去,送到庙头山去。他侧身近前一步,俯身轻声对刚坐下的鬼人说道:“我家老爷和大太太,都在前天双双上吊而亡,昨天刚埋了。我受委托只好临时担起重任,准备找人和我一起把银子送到庙头山,把我们家那十九岁的大小姐白羽情给赎出来。可一听是去庙头山,都没有人敢去的呀。”

“等会儿,赎什么?庙头山……大小姐……”苟悦悠刚才这些话,把鬼人给说糊涂了,不断地问。

“是去庙头山,那个山寨王把大小姐绑了票,他让我们去赎。这不!你送来的这些银子,全部都是赎金。”苟悦悠有意无意解释着,虽然他观察不到鬼人面部变化,但从刚才言谈上,还是能听出些异音来。

“我就是从哪儿来的……”‘噌’一下,鬼人几乎是弹站起来。随后又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而且是,重重的。他那懊悔之心在不停地翻转着,‘嘿’,真是那个巧呀,我竟然无意之中给别人帮了个大忙,杀了那些绑票的土匪。这出力不给银子的事,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做,若没有这皮罩子遮着,我的脸皮都能掉在这地上。这事干得窝囊!丢人!

“您没绕道走?”

“绕什么道?庙头山的人,早都死挺了!”由于鬼人干了个出力不给银子的事,心里窝火,言语分外冲呛。

“你杀的?”

“没有,没有……”鬼人摇着黑面罩下的头,死活不承认……

苟悦悠在打开门时,就看到外面那两个人身上有斑斑的血迹。只是鬼人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他身上的血渍不是很明显,但也多少留下些块状印痕。苟悦悠将头晃着,明显地表示不信的样子。不绕路,从庙头山来,还背着这么些银子,那饿狼似的山寨王他能放过你?不是你们杀的,是谁杀的?哄三岁孩子行,哄我这老头子,我能信?

鬼人不管苟悦悠信不信,爱信不信?我行我素,杀不杀,与你何干。但转念一想,别说,还真有关。鬼人那是出了名的吝啬,他不会放过任何赚钱的机会。于是,俩人就你一言,我一语,又谈起了返程的买卖……

这个返程买卖也正中苟悦悠的下怀,他之所以不验货,就想让鬼人带着去庙头山,解救大小姐白羽情……

苟家店通往源江城的路上,急匆匆行走着五匹马,四个人。鬼人和他的两个徒弟,还是背着来时那三个皮口袋,里面还是没拆封的原装货。他们还要把货再押运回源江城,因为庙头山想要这些银子的人,都伸腿闭眼永远地睡着了;让他们继续做他们那个黑心梦去吧,放心,绝对没人去吵醒他们。这些银子在鬼人他们师徒的背上来了,游转了一趟苟家店,还要送回去,去还给那个让鬼人来送货的人。此人不是别人,是那个大小姐的堂叔,白帖子。

近中午时分,几个人骑马来到五头河边,正准备涉水过河,沿着对岸山路上山时。河边暴露着的一具尸体,在水边浅滩石缝中卡住搁浅着,衣服已经被峡谷激流剥去,全身呈现赤裸状态,且仰面朝天。只见尸体的一只右胳膊已在腕部齐齐断掉,手掌早已没了踪影。再往上一看,头骨已经塌陷碎裂,皮肉向内凹着。

马背上的白府管家苟悦悠虽陡增惊恐之态,但猎奇之心也未泯灭,侧目定睛一看,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叫:“啊!刀条脸,蛤蟆眼猴子腮,趴鼻,凸嘴……是庙头山的山寨王……”因苟悦悠接大小姐从源江城回苟家店时,在庙头山十里外的岔路口正想绕道走时,就是被这个山寨王领了一帮土匪给劫到庙头山的。结果他们把大小姐绑了票,放他回去报信送银子赎人,期限为五天。山寨王这副丑恶面孔,就是脑袋再烂点他也能认出。苟悦悠心中的愤恨压过惊恐,恨恨地向那具死尸吐着唾沫,嘴里连连说道:“该!该!死得好!死得好!”

鬼人可不管这些,不愿意耽搁时间,目光只从那个尸体上一扫而过,催马蹚过那没过马肚子的河水,向河对岸的山路赶去。

不多时,他们几个又返回到这个昨晚浴血奋战过的庙头山。鬼人在前面骑马快走,来到他们前时跃马横刀奋战的战场。‘嗡,嗡……’声不绝于耳,黑色的、绿色的、褐色的……各种大小的苍蝇群飞乱舞,不时撞击着他们的脸颊。死者的尸体流血的伤口上有许多白色的蝇卵,参差附叠着,它们要在此安家落户,繁殖着子孙,吞噬着臭血腐肉,几辈,更甚至于十辈的繁殖。直到把那些腐尸臭肉食尽,让尸体变成白白的,面目狰狞的骷髅与枯骨为止。

鬼人走到这尸气冲天,冷血凝腥的地方,根本就不往地上看。只见他,独眼仰空,屏气催马,一副舍我其谁不屑一顾的样子。胯下的那匹黑马却处于极度警觉之中,它竖立着鬃毛,冲天长嘶,跳步窜行。

全无妄最讨厌这苍蝇,缘由是以前他喝酒时,被人暗地整治过。有人捉了两个大的红头绿苍蝇掐去翅膀给他放在酒碗里,由于当时是晚上,灯光太暗淡,他又急着喝酒,也没看清,竟把一只喝到了肚子里,当看到酒碗里还有一只时,恶心的他出去吐了好长时间。现在一看这些从眼前乱飞而过的苍蝇,就想起了酒碗里的那两只。他拔刀挥打着在他面前乱飞的苍蝇,有一只特别大个的红头绿苍蝇被他的刀背打中,掉落到草丛中的败叶上,躺在地上半死不活处于暂时的昏晕状态,飞不起来,‘嗡嗡’地转着圈。

丰明烨走到这儿时,把两只眼睛全闭上,他真不愿意看到这惨不忍睹的血腥场面。黄骠马也理解主人的心情,跳跃着蹄步,快速地向前冲了过去。丰明烨心里在想,生命如此短暂,如同一片秋叶一样,说落就落。这些人也真是的,天下能干的事多了,不去干,非要当土匪劫道。你劫人要银子,不给银子就杀人?可你杀别人,别人也杀你呀?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想的?唉……

苟悦悠在马上走到此处,他看到这个地方,暴毙的尸体很密集。死尸的伤口全在人体脆弱的脖子上,并且都略带弧形。有的头颅并未全掉下,还有少量的皮肉连接着尸体,但大部分都身首异处。有那么一两个头颅,连眼都没闭上,张嘴瞪眼死盯着一个方向,好像是要问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无头尸体脖子上的皮肉向内扣翻,喷溅与涌出的血液尽染蒿草,凝固在土地上或黏附于各种形状的大小石块中,那处处快要变黑的暗红色,刺人双目,惊人肝胆,足让人遮面背身。苟悦悠的大脑深处由于刺激过度,已处于暂时的混乱之中,眼睛一闭,在马上一个后仰,但本能意识促使他抓紧缰绳,使劲一拉,才没有掉下马。他骑的那匹马以为让它停下来,可不干了,怎么的?别的马都快走,让我在这儿停下?拉倒吧你!我才不听你的呐!那匹马都没敢停顿,跟在丰明烨的马后快速而过。

他们一行穿过路边的蒿草丛,绕到破庙前。庙前有一小片空地,场地并不算太大,因为这里不是打杀过的地方,没有浓烈的血腥气。虽有处处随意抛弃的垃圾,但有草丛遮掩着,并不很显眼,只不过是气味有点臭。鬼人和他们这些人先后都从马上下来。众人立停片刻,先在小院里观察了一下。

院子的一边有个破马槽,马槽的缰绳孔里有三条长短不一的断头烂缰绳,地上有不少马屎。鬼人远远看了看,就沮丧地把眼光移向庙门处。凭经验,他初步判断,这帮土匪可能有三匹马,究竟这些马哪去了?是挣断缰绳跑了呢?还是其他的原因不见了?他也不愿去细想,反正是马没了,自己捡不到这个便宜了,窝囊,丧气。这些长腿的东西,主子死了就死了呗,你们怕什么?我又不杀你们!真是的,这些外财本来是我的,结果没了,可惜呀,可惜。

这座破庙不大,面南背北而建,庙后四、五丈远,便是那条悬崖边东西走向的山路。现在庙里很寂静,没有一丁点儿声音出现。鬼人率先走了进去,其他人随后也都跟进。庙里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一张大椅子居中,还有些破凳子,烂木墩,破苇席等杂物,再就是铺着草和脏兮兮被褥的数十个地铺。那些锅碗瓢盆等许多厨具放在庙的一角,还有几个装着些许粮食的麻袋,看样子这些土匪生活得还很艰苦。

苟悦悠进来一看,就傻了眼,空空荡荡,根本没有大小姐的影。心里一紧,这可怎么办呀?

全无妄伸个头到处看,这里翻翻,那里捏捏,如同一个挖坟掘墓者。殊不知,他这是在捡便宜,看有什么能带走的,值钱的东西,拣点好去换酒。

丰明烨看着这空无一人的破庙,叹了口气。唉!这里一天前还有二十几个活蹦乱跳的人,现在却是人死庙空了……

鬼人想,莫不是放走的那个人把这大小姐给带走了?不!不可能,我看见那人早已跑远,钻进蒿草丛子去了。就是借给他两个胆,谅他也不敢再返回来。鬼人就在那张大椅子旁左看右看着,仿佛要问椅断案。突然,他一脚就把大椅子踢飞。那椅子下面全都是木板铺的,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走到木板上去,用脚使劲一躲,下面传来的声音告诉他,地下是空的。他回到木板边,将两处木闩拔除扔掉,两手往上一掀,用数块三寸多厚青柞木板拼接起来,并串钉而成的盖板随手而动。这块盖板面积很大,也非常沉重,约有一丈二尺见方。他刚刚掀起一个高约尺许的缝隙,就看见下面有一个方形的洞口,并且里面有微弱光亮传出。鬼人双臂一使劲,这块巨大的盖板就飞向一边庙墙,‘嗵’一声,全力砸在庙墙上。于是,整个庙都为之一震颤,晃动了片刻,差一点把破庙给震塌了,接着上面房梁与椽子上历经年久积存的尘灰纷纷掉落。顿时,一股气旋夹杂着浓浓的油烟味,立刻就从那洞口里窜旋出来。随之洞里的光亮,也在气流作用下,忽明忽暗闪了几闪后,竟然悄无声息消失了。

鬼人没有停顿,不顾仍在向上飘散的微微烟气,直接从那个洞口顺着陡峭的台阶就下到地下。四处一看,原来这里是一个昏暗的地下石室。他透过洞口传射下来的弱光,他看到一个女人双手抱胸,蜷缩在一个角落里,微闭着眼睛,脸上显惊恐状,但由于地下室光线太暗淡,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鬼人向前迈了几步,走近她。并想到,此人很可能是那个大小姐白羽情。他没有出现丝毫的犹豫,立刻就俯身把她给抱起来,沿着台阶往上走。女人也没有反抗,只是她身子颤抖得非常厉害。鬼人也不管这些,紧紧揽抱她向上送着,他现在就是要快速地把她送到庙的地面上去。因鬼人还有他自己的事要做,下来的目的,并不是为救人。

上面的那些人,连拖带拉,七手八脚就把她接了上去……苟悦悠一看,脸舒眉展惊喜万分,连声叫着:“大小姐!大小姐……羽情!羽情……”

鬼人仍在地下石室里,他把皮口袋从身上解下来,从中拿出火镰、火石、火绒。先引燃火绒,再将火绳点燃。他看到在一个木架子上有一盏油灯,两步上前将油灯点亮,并把火绳撵灭。又把火绳同火镰、火石一起放入皮口袋中。他四处查看了一下,除了那个木架子,就是地上角落里有几处便溺,也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室内的骚臭之气早就灌满他那空空洞洞的鼻孔,但他强忍着,还在仔细地到处寻找。木架子是空的,上下两层,只有中间横着搭上两块破烂木板,并贴靠着一面墙放置着。此木架破烂木板上有一盏油灯,再别的东西,就是有一个较大的陶制水罐,里面有近半罐的清水。有两个较大的破碗,在其中的一个破碗中,还有少半碗灯油,再没有其他的物件。

鬼人内心懊丧,暗骂,穷鬼!死鬼!净毛鬼!连个赏钱都不给,杀你不如杀只兔子,肉不能吃,血还腥,倒霉加丧气。但他还不死心,又用眼光四处再搜寻一遍。他觉着墙角那便溺处的地面有些异样,有块稍凸出地面的点。他就走了过去,在湿漉漉的凸点上用脚使劲向下一踩,‘啪’的一声,面前墙角壁离地二尺余处,有一块墙面上的石头向下沉去,显露出一个二尺见方的小石洞。鬼人‘嘿嘿’一笑,一松脚,那块石壁又蹿上来,石壁又回复了原来的模样。鬼人拿过来那盏油灯,把它放在墙角边上。他再次将那凸点用力下踩,当他看到里面只有一个扎着口的皮口袋时,将手伸进小石洞拿出那个皮口袋。皮口袋不算太重,鬼人掂了掂,约十斤左右。鬼人快速拿过来放在一边的那个大皮口袋,将这小的皮口袋就装了进去……

就在这时,在上面没搜寻到外财的全无妄,从上面顺着洞口台阶往下走,嘴里还喊着:“师父,你在干什么?怎么还不上去?”

鬼人一惊,动作极其迅速,一脚踢翻油灯,立刻石室里又恢复到以前的昏暗状态。鬼人心里在暗暗骂着。狗心事!哪也少不了你?但嘴上却阻止着,高声说道:“别下来,我这就上去。”

全无妄脚还没落到石室的地面,就又爬着返回到地上破庙中,那斜肩背的皮口袋深深勒进他的肩胛。全无妄也在想,老家伙!你把个美人送上来,自己在下面搂着石头亲嘴呐!石头好玩吗?

师徒三个人,无论走到哪,不管站与坐,背在背上这个皮口袋却时时刻刻终不离身。

苟悦悠看着,也不由产生敬佩之心,人家也是真不容易呀!流血流汗,挣那些可都是玩命钱。

白羽情坐在近门口附近的一个破凳子上,神情极为恍惚。她一言不发,只是瞪着个眼,呆呆地坐在那里。显然这几天囚禁,对她身心的创伤较为严重,得个一时半会的缓解过程。虽然她这几天来经历一些磨难,脸色有点苍白,头发散乱着,但仍不失俏俊的美人相。那身形是,凸的丰满,凹的优柔。她一身白色嵌边衣裙,素得清洁,犹如旭日微风中戏水的白鹤,自然而飘逸。脸如娇蕾羞影水,眉黛秀清丝柳怨;净眼明波比山泉,锋鼻玲珑伏善面;唇吻瑞雪梅花笑,元宝双耳侧颊边。

丰明烨觉着一个年轻姑娘被绑票,受到的惊吓程度那是不言而喻的,怜悯之心,油然而生。他站在她的身边,用手帮她整理着乱发,轻拍她身上的浮灰……

刚由地下石室上来的全无妄,则站在离她不远也不近处,两只眼睛色迷迷地盯着她的脸,嘴里有意无意发出‘嗞嗞……’声。

鬼人爬上石室的入口,来到这众人的面前,以非常不满意的语气,对苟悦悠说道:“你们俩怎么还不走?等谁呢?”

此时的苟悦悠不敢与鬼人计较,用手摸了几下花白的头发,眼睛看着鬼人,和声说道:“我们同路,等你呐。”

“我东,你西,什么叫同路?莫非你,还叫我再把银子背到苟家店吗?”

“不,不,再背几个来回,这些赎金银子全都要给你当路费钱,我们可就赔死了。”苟悦悠连连摆手说。

鬼人心高气傲,哈哈一笑:“没事,我不嫌累。”

苟悦悠心想,你不嫌累,我们能受得了?他对鬼人说道:“我们不敢往回走,怕那些死尸,我们跟你往东再走十里多,有个岔道口,我们从另一条路绕道返回苟家店。”

“早都死挺了,怕个什么,又活不过来。真是的!”鬼人不以为然,大声地说道。

“不敢呀!我们比不了你!”鬼人这以己度人的话,使苟悦悠内心不平。你是谁?大名鼎鼎的魔鬼;我是谁?微不足道的蝼蚁。

“我送你们过去,这次破个例,不收钱,白送一趟。过了悬崖后,你们自己走就行了。”鬼人由于在石室的地洞里搞了点额外收入,而且在他这个大人物的眼中,也没视作是星雨润田,现在心里挺高兴,也就将吝啬放在一边,极其难得实施了一丝乐善好施之举。

“我们大小姐可经不得那个骇人场面,不能走,不能走……”苟悦悠把头摇得像个货郎鼓,还真不领这个情。

“那好,你们就在后面跟着走吧。”这样的拒绝,鬼人是求之不得,因此回话也非常干脆。一贯作风干练的他,不愿意言语啰嗦,立刻快步走出庙门,跨上马背。他在马背上看了一下破庙周围的地形,没有按常规走庙后那条路,而是从蒿草丛中绕转了一下,这是怕那白大小姐看到庙后两具尸体的惨象,再产生节外生枝之事,而耽搁到自己的行程。

白羽情上马时,身子有点发颤,自己上了几次,都没有成功。苟悦悠和丰明烨赶紧过来帮她托了一把,这才总算协助她骑在马背上。

众人都陆续上马后,丰明烨让白羽情先走,他和师哥全无妄在后面压后阵。

刚走了一里多路,白羽情就在马上发出‘啊’的一声惊叫,紧接着身体就滑落马下,掉到草丛之中。

鬼人已经走出一段路,听到声音后,又调转马头,返了回来。

苟悦悠赶紧跳下马,急急忙忙跑过去,抱起蒿草丛中的白羽情。此时,她已经昏迷过去。不过比较万幸,脚早早地就脱了镫,再加上草比较深厚,也没有受到外伤。

鬼人知道,可能是路边上的那一具死尸给吓成这样。因鬼人在前面过时,便隐约看到草丛中仰躺着具死尸,并没当回事,常年的刀光剑影,这种现象已经习以为常,一具死尸在他那个独眼里,犹如一段朽木,半块风化石。他以为后面的人匆匆赶路,如不注意看那个方向,是看不到的。但他走过时,脑子里已经猜测出那具死尸的归属,一定是昨天晚上跑掉的那个土匪,因为一闪而过后,死尸脖子上的刀锋伤痕是他秋风吻叶招法形成的。‘嗨,’本想放他一条生路,这下可好,赶尽杀绝了。你小子跑这么远,不死才怪呐。

那承想,这白羽情的眼睛还真好使,她所看到的,比鬼人还要仔细许多。她看到此人衣服上布满干涸的血迹,脖子处有个并不深略微带着弧形的浅沟,是一种利刃划过而形成的伤口,脸白的和一张白纸没什么区别,只是比那白纸多了几个红头绿苍蝇而已,且怒目圆睁,死不瞑目。只此一眼,便刻入了她的脑海,惊魂之中意识全无,身体一歪,就滑落在马下。

全无妄和丰明烨也都先后跳下马来,走了过去,只能无奈地看着……

苟悦悠看到怀中昏迷不醒的白羽情,心情焦虑,连声呼唤:“大小姐……羽情……”

还是鬼人有经验,下马过去后,俯下身,对着她的人中穴掐点了一下。只是片刻。白羽情就‘唉’了一声,清醒了过来,但还是全身软绵绵的没有一丝的力气。

苟悦悠一看大小姐醒了,是连哭带念叨:“老爷和大太太被山寨王给逼得上吊死了。”

白羽情刚微微缓过神来,听到这儿,犹如晴天霹雳,重重一声抽泣,马上就又昏死过去。刚才虽说让她立刻站起来行走还是困难点,好歹还算醒着。叫苟悦悠这一念叨,可坏了,不见其轻,反而加重,看样子,一时半会儿都不能醒。苟悦悠的话语让她知道了自己的父母都已经死去,在天塌地陷一样的沉重的打击下,柔弱的她精神上怎能扛负得起。所以,一听到这个噩耗,在一声抽泣中又深深地昏迷过去。

苟悦悠此时慌了神,大声地呼喊着:“大小姐!大小姐……”

白羽情紧闭着双眼,气若游丝……

鬼人一看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光在这儿耗着可不行,赶路要紧呐!他指着全无妄说道:“你在马上抱着她走,咱们赶紧往回赶路。”

全无妄一听,当时就面露难色,站在那里踌躇着。他咧着嘴,欲哭无泪,极力往外推辞着:“师父哎!我哪有那能耐。”内心却在想,俩人骑一匹马,还要在马上抱着她?前面不远处就是凹凸不平石头路,这要是真摔下去,摔死她不要紧,我跟着死没必要嘛。我就是有这个色心,今天在师父您的面前,也不想练这个色胆。

鬼人看到全无妄那一脸无能为力的熊样,恨不能立刻过去给他两巴掌。他一生气,咬牙说了句:“算了,还是我来吧。”然后,就让丰明烨把背的皮口袋给全无妄背着,把自己的解下来给丰明烨背上。

加码背上的重量,全无妄是不敢不接受,在无可奈何中,只能龇咧着嘴。他用手捆绑着背上的两个皮口袋,那双蛇眼不时偷偷扫看着白羽情,在师父的威严下,没敢再说话。

丰明烨背上师父的那个皮口袋后,明显感觉是他以前背的双倍重量。

鬼人左手抱着白羽情,右手抓着缰绳一扶马鞍,纵身腾空跃上了马背。高度迷昏中的她就像个木偶一样,任凭鬼人调整着身体的方向,搬腿、掀胳膊的,他将昏迷中的白羽情安坐在马前。他一手抓缰绳,一手揽住白羽情的腰腹,就急急地向前赶去。

黑马虽然很高大壮实,但背负着两个人,也着实有些负担过重,好在白羽情是个姑娘,体重较轻些。二十余里过后,马匹在喷喘着急促的鼻气,身上也已显现出润润的汗迹。

鬼人心疼他这匹马,也想早点把马上这个大小姐尽快安顿下。路的前面出现了几个高高山峦,它们山山相连,形成一个大弧线形。高矮不同的几个山峦弧线的最凸出处,是那条从西面而来,在此处调转向西北弯弯曲曲地绕山去源江城北之路。鬼人在其中一个较矮山峰前那长缓坡的路边,往右轻拽了一下缰绳,调转了一下马的行进方向,脱离了原来行走的路线,上了一条林木葱翠的缓坡,顺着荒芜并生满杂草的羊肠小道,便由西往东向那个两山相夹不算太高的山垭口处奔去。那山垭东面,也是一片青青的树林,下了东面长长的缓坡后,便是鬼人的老家,青草坳。

傍晚,夕阳在天边为几片浮云浓抹着红装。此时,众人也都先后赶到了青草坳。只因这儿比源江城近很多,所以鬼人决定先落下脚。鬼人和马匹已来到自己那五间房子门前的院子里。他随手把缰绳撒开,双手揽抱住白羽情,双脚脱离马镫的同时,身体向上一蹿,脚尖就顺势一磕马的肚子。马匹立刻向前猛窜,一声长啸,前蹄就立了起来,把脊背上的俩人就甩在马后。鬼人叉开双腿,抱着白羽情由空中降落在地上,竟立地如钉,稳稳地一个马步。

随后赶来的苟悦悠是万分地惊叹,暗自夸赞,真是个神一样的人……苟悦悠在离庙头山十里外的岔路口并没有绕道回苟家店去,而是跟着一起来了,他放心不下大小姐白羽情。再说还托白帖子借了些银子,账目需要当面结清,早晚都要来源江城办的。

等全无妄和丰明烨来到院子里时,鬼人已经用臂肘将自己的屋门撞开,正抱着白羽情往里走着。

鬼人把白羽情放在铺着苇席的炕上。他炕上那张已经有好几个窟窿的破苇席显得特寒酸。他并没有停顿,马上转身又返回院子里。抬眼一看,三个人都已经下了马,就喊道:“谁让你们下马的?货送到了吗?”

全无妄和丰明烨又再次爬上了马背。苟悦悠不知所措,面存疑惑之情,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

鬼人又喊上了:“苟先生上马,随我去交差,也好当个证人,把来回的运费结了。明烨你下来,把皮口袋给我,去屋里照看着那白……白什么……”他竟忘记了那大小姐叫白羽情。

丰明烨又赶紧从马上下来,迅速解下背上那个皮口袋,双手递给鬼人。鬼人接过往背上一背,在前面系牢。他向前几步,来到马前,翻身又跨上了马背,催马就向源江城走去。边走边嘱咐丰明烨:“先把马匹拴好,别让他跑了,再把牲口喂上……”

丰明烨赶紧去牵苟悦悠带来给白羽情骑的那匹马,先把它拴在那些骡子的边上。黄骠马似乎很听话,跟在丰明烨的后面,丰明烨把它也拴在一边。然后,到马棚外的院子里,抱起一些早些时候割下备用的半干的青草,喂着这些早已饥肠辘辘的牲口。

丰明烨来回跑动,快速地添加着草……他现在惦记着屋里那个白羽情,不知她怎样了?醒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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