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疑云重10(1 / 2)

却说,三日前,周灵焰半夜里回到王府,父母已经在大堂里等着。她入厅便跪下道罪,三两句话说清来龙去脉,有个疑似采花贼的男人将弟弟掳走,余若真正在追逐。

罗筱筱拿起虫尸,反复查看,说玉蚕蛊是被巫药破解的,闻着像是潇湘之地土族巫师惯用的方子。

周廷兰派门客跟踪寻找余若真留的线索,夤夜入宫面圣。天子拨了三千禁军给他,让他便宜行事。

罗筱筱本欲同行,但周廷兰极力劝阻,周灵焰这才知道,姑母已有三个月的身孕。

当年,罗筱筱生周子皙,着实是在鬼门关外走了一遭,身子损伤得厉害,这时候自然不能再冒险。父女俩好说歹说,劝得王妃留在府里,便带着罗筱筱给的寻踪蛊虫,率兵一路奔向东海。

周灵焰轻装上阵,带了十来个人先到海滨,本就愧疚难当,又怕弟弟受苦,想那寨主花拂衣是个英雄人物,且同父亲有旧,是可以说话的,不及请示,便乔装成男人假扮使者,当先带着两个人驾船往藐云岛去了。

这边厢,藐云岛上。

余若真出了小院,手一抹脸,不用易容,瞬间变成了花拂衣亲信的长相,连身形都分毫不差。再把那个倒霉鬼扔到后山祭坛,将佩剑藏好,疾行至议事厅,躲在人群里观察。

厅里,人群大约分成两派。

一派人多些,有两个带头的。

长山羊胡子的男人年纪稍长,长吁短叹:“胡来那祸害,到底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少说些有的没的。”年轻的方脸壮汉掩着嘴,却仍旧声若洪钟,“寨主开门迎客,怎料得到?”

山羊胡子:“世子连骨头渣都没剩下,楚王带兵前来要人,咱们哪里给得出?那楚王可是昔年青阳山灵霄道掌门的大弟子,玄门正宗,想破岛外的障眼法阵易如反掌,届时,乌泱泱的大军攻上来……”

“你两个少阴阳怪气一唱一和!”另一派人少些,为首的是个虬髯客,“要我说,就把肇事者并胡来的尸身送去,冤有头债有主,周廷兰是个明理的人。要是不成,战个你死我活又如何!”

方脸壮汉:“寨主高义,对我们恩深似海,可这些年……兄弟们只能抢劫官府,既无积蓄,亦无军备,据守孤岛过不了几日,更没法跟官兵硬碰硬。”

虬髯客:“你我都是戴罪之身,若非花将军庇佑,哪个能活到今日?大敌当前,你们不思应对,反倒胡言乱语动摇军心,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不妨直说了!”

方脸壮汉:“兄弟们不能等死陪葬,不若另谋出路。”

趁着众人争论混乱,余若真穿过人群,到花拂衣身旁,附耳告诉她,胡来道人屋里的人拿了行囊,已经登船离开。

花拂衣总算放下心来,把长弓拍在桌上。

满堂噤声。

花拂衣离开交椅,长身独立,向众人拱手,说:“此番祸事,归根结底是由我招来的,我对不起诸位弟兄,没有脸面再做寨主。然而,官兵很快便将在对岸集结,水路想必已经被堵死了,我们没有准备,逃不出去,眼下仍需诸位须同舟共济,待到渡过难关之后再说其他。”

好事者嚷嚷起来:“花寨主,你有先太后的丹书铁券自保,我们却都只有一条性命,这话说得未免太轻忽了。”

花拂衣:“我独自带他们的尸身面见楚王爷,丹书铁券若不足够,便赔了我的性命,保你们无虞。”

山羊胡子:“朝廷无信无义,寨主万不可以身犯险。二来,我等也不能赌命,怕朝廷会趁机对咱们赶尽杀绝。”

花拂衣了然,笑问:“黄先生有何高招?”

山羊胡子名为黄方,从前乃是秦王麾下的一名谋士,多有奇计。他看了方脸汉子一眼,后者便退出厅堂,朝客舍那边走去。

黄方起身,站到厅堂中央,对众人拱手,道:“朝廷不仁不义,近年来,崇福宗声势旺盛,正广招天下英雄。”

人群里有不了解的人,出声音问:“是‘那个’崇福宗?”

便有人答:“还有哪个?就是说咱们王爷是……的那个崇福宗。”

众人小声议论。崇福宗隐于民间,经典、法脉皆不详,但往往有些玄奇之说,譬如说,秦王是他们最崇敬的天尊之子,现不过是假死托生,有朝一日会再回来。秦王威名极大,仇敌又多,关于他的流言不可胜数,这一条在外头没有掀起多大的风浪,但藐云岛上的匪贼们很愿意相信,因此对崇福宗是有亲近感的。

黄方见形势大好,紧接着说:“传言不足为信,且暂不提。但我省得,入了崇福宗就都是生死与共的兄弟,这一点千真万确。那崇福宗东海的刘坛主与我有些交情,得知朝廷发兵,连夜派人传信与我,劝说我跟岛上的几位信众先撤了躲难。我手无缚鸡之力,惯常是怕死的人,却不能丢下兄弟们不管。”

花拂衣自然知道寨子里有不少人都信仰这个新兴盛行的宗教,只不清楚其实力如何,便多问了一句:“怎样脱身?”

方脸汉子:“有人马,有渡船,只要寨主允准,兄弟们同意,我便请那位前来传讯的法师用神通传出消息,等他兴起风浪,扰乱官兵排布,咱们就与刘坛主的人马里应外合,从水路离开。只是,这时间恐怕有些吃紧。”

花拂衣当机立断,道:“行了!我独自去拖住楚王的人,兄弟们愿意留下,就等我的消息,暂勿轻举妄动。愿意离去,便跟着黄先生走吧。”

“将军!”虬髯客激动起来。

花拂衣抱起杨悉檀的尸身,提了世子的遗物、人厨子跟摧花手的烂肉,并不带任何兵器,径直往外走,笑喊:“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方脸汉子把法师带到议事厅,等黄方同兄弟们简单商议后,得到了大部分人的支持。

那法师向众人交代了几句,看了看厅堂里的人,故作随意地把余若真点出来帮忙寻找风水宝地,准备开坛做法,并不要闲杂人等在旁。

法师拿着罗盘,余若真从旁陪伴,向后山行去。

·

众匪贼议事的时候,周灵焰的船刚刚行到半途。

前方大雾弥漫,白茫茫东西难辨。

她虽然看出那雾气蹊跷好似法阵,但自身不会道法,随从亦是茫然。

海浪汹涌,眼看着就要将船掀翻。

忽地,海底传来巨震,前后三下,莫名其妙竟把雾给振散了。

周灵焰顾不得疑惑,使人赶紧划船,片刻后抵达藐云岛西岸渡口。她腰悬朴刀,手提大枪,背负长弓,挥枪两下子拍开守门的小卒,径直闯到山脚。

山脚下,寨门前,一个女人站着,脚边陈列着一具尸首、两包衣物,两桶煮得烂熟的骨肉。她没有携带兵刃,只身后跟着一个持关刀的虬髯客、两个拿斩马/刀的汉子。

周灵焰幼时见过花拂衣,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但一眼就把那女人跟话本故事里的传奇女将军联系了起来,隔着数丈停步,朝那女人喊话:“花将军,久仰大名!”

花拂衣有百步穿杨的本领,招子极亮,看出来者乃是女扮男装,再见其眉眼轮廓与周廷兰有几分相似,便猜出了她的身份,见了个礼,道:“郡主长大了。”

“将军好眼力!对我也十足关心,既如此,便无需废话。”周灵焰说话间细看了花拂衣脚边的事物,料想她已经查明原委、处置妥当,“我不是来找麻烦的,但舍弟三日前被人掳走,带到了您的岛上。您重情重义、明察秋毫,还请把他送还与我,这糊涂账便一笔勾销。”

花拂衣鞠躬道罪:“世子已经遇害身死……”

“你胡说!”周灵焰怒不可遏,她天生性烈似火,但分得出轻重,在京里惯常压抑着。此时离京甚远,便似脱了笼的鹰,只想快意恩仇,让刀枪说话,便拔出朴刀,直冲向花拂衣。

花拂衣不让旁人相助,空手接招,只守不攻。

周灵焰武功承袭自父亲,尽得青阳山真传,尽管怒气冲冲,但“善水步”似江河般沉稳又多变化,“天风刀”携九天罡风之凛冽,攻势生猛,逼得花拂衣后撤不止。

花拂衣用的却只是家传的“分花拂柳手”,只因在战场上千锤百炼过,毫不拖泥带水,更无半步踏错,虽被逼得不住后撤,但招招挡住了关键。

两人战了十数个回合,难分难解。

花拂衣自觉有愧,忽然放弃抵抗。

周灵焰一刀砍向她的左臂,片刻惊喜,旋即发现她并不躲避,自觉胜之不武,当即旋转刀柄,以刀身拍打其胸口。

花拂衣仗着内功深厚,硬接下这一刀,被打得向后跌倒,重重摔落,再爬起来的时候,双唇已经染血,但她仍然没有要还击的意思,只是想把话说清楚:“郡主,请先听我说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把我弟弟还来!”

周灵焰见了这样的情景,心下已是了然,哪里还用再听分说?可她不愿相信,双目通红,换上大枪,直是要与花拂衣斗个你死我活,把自己想听的“实话”打出来。

虬髯客上前阻挡,却被花拂衣反手推开,夺了他的关刀,与周灵焰再战。眼下,无论她说什么,周灵焰都听不进去,她只能先把对方压制住,于是换守为攻,使出“韩家战刀”,一气连出五招,招招狠准,很快就把周灵焰打得喘不过气来。

怎奈周灵焰愈战愈勇,潜能被激发了出来,于狂乱间领悟了先前周子皙教他的无名枪诀,将使出来,端的是“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一招一式都有千变万化。若非她用得还不熟练,突然变换招式,恐怕已经让花拂衣这老手吃了个大亏。

然而,五个回合战下来,花拂衣却是满眼疑惑,惊呼:“谁教你的‘游龙枪’?”

“打赢再说!”周灵焰逆势猛攻,并不理会。

·

此时,余若真已经恢复原样,换上自己的青衫,怀抱陵光剑,立于后山祭坛的礁石丛外。

法师收了罗盘,先将花拂衣亲信的心子剖出来,以祭祀的美酒洗净,盛给余若真享用,并向他禀告,说:“公子,此地应当就是金鳌岛,相传,曾有通天教主的碧游宫,白云叟与其弟子灵霄道祖王玄甫皆于此地成道升仙。”

余若真:“不错,此岛归我了。那祭坛是用来做什么的?”

法师:“祭坛不久前刚被人用过,看陈设布置,用的应是楚巫请神降灵的法子,那神像似乎是云中君。但周遭设有……五岳真形阵!神像被法宝损毁,料想那胡来道人诚如传言所说,艺高胆大、胡作非为,竟敢胁迫神明为其所用,只是不晓得他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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