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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雁禾眉头一挑,抿嘴笑着问:“这样不好吗?”

“好…也不好。”他没直说,咽了口水,才慢慢开口,“怎么说呢?人在恋爱过程中,其实都会降智,太理所当然的付出会被视作习惯与本能,相应的,如果有一天这些习惯与本能不在,遇事就会变得焦虑不安。”

“但是当下的行为确实算本能反应。”曹雁禾握住他的手心,来回摩挲,“我想对你好,是因为喜欢,如果我对你不好了,那就是不喜欢了。”

他明白肖玉词心里所想的,人一旦形成依赖,就会失去自我,他亦如此,肖玉词性格所致着眼于长久,他所想的是此刻,是满腔的爱意。

肖玉词眸眼对他对视,倏然一笑,“那…帮我捏捏肩不过分吧?”拍了拍肩膀示意,“又酸又疼的。”

“得,我来服侍您。”曹雁禾笑着屁颠屁颠往他身后站,大拇指着力轻轻的按,顺着筋骨打圈按摩。

开学那天是阴雨,云层压得极低抬头一眼就看见,周一升旗早七点半就开始,主席台下站满乌泱泱一群人,肖玉词站自个班级队伍后面,瞧着树叉摇曳的样,只求校长讲话克制些。

果不其然,属校长的话都多,从开学致辞讲到学习,从学习讲到安全,再到人生哲理,肖玉词从小到大竖着耳朵听,一套常规语言能复制粘贴个七七八八。

谢竟南抡棵树条子走过来,面无表情,第一次见这严肃样,跟熟人装逼似的,有点好笑,肖玉词挑眉问,:“你这啥装备?”

“吓唬人的。”抡条子面前晃一晃,“在那群臭崽子面前你就得装一装,不然他们真以为你好拿捏,成天打浑,就指着谁脾气好欺负谁。”

肖玉词被他给逗笑了,“有用吗?”

“还行吧!吓唬人还是可以的。”不敢真打,他平常就不知轻重,要脾气一上来给人抡上一条子,不得出大事?

“用来整点排场的是吧?”肖玉词说。

谢竟南嘿嘿一笑,“对。”挑眉又说,:“要不要我给你整一根?”

肖玉词摇头拒绝说不用,这玩意就像“狼来了”第一第二次有成效,时间久了,单抡棵棍子不伤人,威严反倒大打折扣,往后再想立威,都会刻板扣个假模样的帽子。

郑辉背手从学生丛里冒出,依旧老三样,眼镜,衬衫,保温杯,瞧见肖玉词两眼亮晶晶,“你看了你们班成绩没有?我看了,考得还不错,去年七个人及格,今年有十几个呢!”他高兴得牙口笑开,漏出一排黄牙。

肖玉词能猜个大概,期末考试前他自己花钱打印了一套题目,与语文老师借了一节课做测验,考试难度与期末大差不差,判卷成绩一出,基本上也是一目了然。

郑辉一门心思所属在教育头上,当初毛至强约他吃饭,几瓶马尿下肚,再把美好前程这么一数,如同美梦成了真似的,伸手就能捞上,他二话不说辞职就是跟着毛至强干,细数这么些年,他也算走南闯北,经济发展区的教育也去接触过,不行,节奏与知识点过得太快,卉南跟不上,扬昌更跟不上,归根结底因为穷,经济跟不上,学习也随之落后一截,无法,他自个深究,又苦于无人开导点睛,肖玉词的到来如同救命稻草,新旧教育观念碰撞,好在结果是好的。

“我还没看。”肖玉词说,:“刚到学校办公室都还没进去。”

“哦对,我都忘了你才从临安赶回来,瞧我这记性,回头我给你一份排名表。”说完又补一句,“财务室多给我打印的一份,不花钱。”

肖玉词点头,“行,那一会升旗结束我去找你要。”

“没问题,不过第一节我有课,放桌子上的你待会自己去拿。”

肖玉词点头说好。

肖玉词看了成绩单,没多大惊喜意外,要说意外,只能是李绪征。九分。

找卷面一看,批红一个大字,后面大题比脸还干净,得亏心里素质过硬,咬咬牙,不生气。

肖玉词将人往办公室一叫,没问缘由,就问“不会做吗?”

李绪征笑一张脸,摸了摸鼻子,“不会,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

毫无羞耻感可言。

肖玉词又问他,“选择题带蒙的还是真做的?”

“一半一半吧,会做两三道。”

肖玉词属实无可奈何,看看卷面又揉太阳穴,“还挺牛,都会做两三道题了,还以为你会给我交白卷。”

李绪征没听出话外之意,龇一口白牙笑得乐,“误打误撞,全靠运气。”

肖玉词又看他各科成绩,均未达及格线,只有一科英语勉强看得过去,唇抿了又抿,张口无言,挺腰坐直小腿连脚跟上下轻轻抖动,“还想考高中吗你?”

“想啊!怎么不想。”李绪征说:“但光想也没用啊,考不上。”双手一摊,命里就不带读书的基因。

他亲爸,小学毕业,老文盲,光挂嘴会吹牛逼会哄女人,外表装逼再镀几层金,还他妈不是草包一个,回想第一次见他,是在夜里,白炽灯泡暗明交替,他站在门口,忽暗又忽明,灯光摇曳,看不清表情,窦莲双手抚他的肩,轻轻拍拍,说:“小征,叫人,叫…爸爸。”

爸爸?那是他第一次见爸爸,记忆依稀是高个,踏门带风,是雨后的青草香,声音沉哑,摸了摸他的头发,动作不算温柔,手掌有茧,先抚他的发又到脸,“我是爸爸,小征。”

“爸..爸爸?”他轻轻的喊。

之后记忆模糊,只隐约记得妈妈的声音,“你怎么来了?”“你老婆不管你吗?”“小征也需要钱,读书不花钱?吃饭不花钱?你就只顾那个人儿子,难道小征就不是你亲生的?”

妈妈知道爸爸已经结婚,是在肚子遮盖不住的时候,她满心欢喜等着那个男人来娶自己,却没想到先等到的是他的老婆,她被骂了一顿,骂得很难听,抑制不住的抖肩哭,哭完之后擦干眼泪,话也不留一句只身回到扬昌。

李绪征是小三的儿子,这是他从小到大一直听到的话,刚开始会愤怒,会反抗,越长大越接近真相,力辩变得虚伪,张口变得嘶哑,他不再解释也不再反抗。

肖玉词抬头看着他的双眼,“你都没考你怎么知道不行?”

“我笨呗!是真的学不会。”

肖玉词眉心一紧:“放屁,你自己学了吗?我都偷偷看你好几次了,上课不是睡觉就是逃课打游戏,你压根就没放心思在学习上。”上学时最讨厌满嘴劝学为了你好的话,如今换了身份,反倒自己成了那个满口道德的人。

“就是因为学不会才睡觉。”李绪征说:“我笨,脑袋瓜就是转不动,听不懂。”

肖玉词一时无言,咬咬唇,指指他身后的办公椅,让他坐,“我不劝你,也劝不动你,我在你这个年纪也不爱听大道理,建议对我来说也没用。”脚往回收了收,手摸腿膝手指拍了拍,“路是自己走的,怎么走?往哪儿走?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我看过你做的卷子,数学和英语底子都很好,你还年轻,还可以重选,等将来回头看,后悔了,就晚了。”

办公室纸质欻欻翻页声,脚步来回络绎不绝,与之而伴肖玉词的话语,一道迸进他的耳朵,他见肖玉词眼里一层水光,眨了眨眼,一切于平静之中无话,要说难过,是有,更是无力的哽,在喉咙里吐不出咽不下。

肖玉词收卷坐正,呼气吐气,没再揪他成绩,问:“你那个同桌,”仔细回想姓名,“王….王磊,今天没来?”

“他?没见着,你找他有事?”

“没事不能找他?”肖玉词抬头看他,“开学第一天就没来,我不得问问?万一出事了谁替我兜底?”

“能出啥事?指不定搁哪儿玩呢!”李绪征一口肯定,乡下孩子上山下河,能摸的地方都闯个遍,也不见得出事,他倒觉得肖玉词紧张过头了。

“玩?放假前毛主任怎么说的忘了?夏天不要下河游泳,最近雨水多,河水涨得快,要不注意溺下去怎么整?”

“怎么会?搁乡下长大的小孩水性好得很。”李绪征眉毛挑高,自信满满。

“得瑟啥?”肖玉词书卷成桶往他屁股上抡一道,“马有失蹄,人还有失足呢?不怕万一就怕一万,特别是你,李绪征,别给我带人去游泳,要是让我知道了,揪着你耳朵带你见你妈去。”

李绪征捂着屁股疼得跳脚,“我不去,我又不爱游泳,还不如网吧打游戏快乐。”

“最好是。”肖玉词瞪他一眼,“还有网吧那地儿,乌烟瘴气的,你要再敢去,我就请家长。”

“我靠,这不让那不让,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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