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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一般的险情处理,这时候他们应该选择谈判,稳定凶犯的情绪,同时等待救援。
“可是,我开枪了。”
相叶隼人语速迟缓地开口,脸上带着一种仿佛即将崩塌的空白表情。
“雾岛小姐,我趁着屯田队长牵制住对方的时候,绕到了侧后方,毫不犹豫地开枪了。”
“第一枪打在了毒.贩的手臂上,然后开了第二枪,杀死了对方。”
在那之后,他理所当然地被狠狠训斥了一顿。
屯田五目须破口大骂。
在回到警局后的第一秒,队长就勒令他滚回去,强制休假。
“雾岛小姐,屯田队长训斥我擅自行动,不听指挥。但其实我心里更清楚,那个时候,我没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不会误伤到人质。”
“但是,我还是开枪了,我、我……”
相叶隼人恍惚地摇着头,语气越来越慌乱,透着走投无路的求助,
“雾岛小姐,我该怎么办?我又该……怎么做?”
这次是他运气好,但他不会永远都有这样的好运气。
照这样下去,终有一天,他会跨过那条线。
到那个时候,他要怎么办?他还资格,握住手里的警枪吗?
雾岛羽香没有回答。
她垂着眼睛,无焦距的目光静静地落在年轻刑警的脸上。
此刻,病房内的空气像是彻底静止了一样,唯独墙上的时钟‘滴答’地响着,一分一秒慢慢走过。
“……抱歉,雾岛小姐,让你为难了,就当我没问过吧。”
相叶隼人用力抹了一把脸。
就在他放弃地站起身,准备告辞时,雾岛羽香终于开口,吐出了一个名字,
“武田达荣。”
相叶隼人一愣,“……什么?”
“武田达荣,那个袭击你的毒.贩的名字。”
雾岛羽香像是没有听出青年愕然的语气,平静地谈论起这位凶犯的生平。
“武田达荣,出生于一间黑诊所内,八岁以前跟着母亲。”
“他的母亲高桥那海曾因吸毒多次入狱,入狱期间,他就在街头流浪,并成功活了下来。”
“他在九岁的时候第一次被强.奸,十二岁的时候,学会了如何将愤怒转化成暴力,再把暴力转化成性.行为。然后,他侵犯并杀死了高桥那海,得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受害人。”
相叶隼人:“……”
相叶隼人的瞳仁震颤。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听到创伤根源、那个罪魁祸首的生平。
“够了,雾岛小姐,请不要再……”
青年用力深呼吸,他想要让雾岛羽香停下来,但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他的大脑、他的本能、他的‘求救信号’……
这些都牢牢地把青年钉在了原地,强迫他听完凶犯的一生。
而随着少女平静的阐述,那个扎根在相叶隼人噩梦中的身影,如同幻像一样,再一次浮现在他的眼前。
只不过这一次,噩梦的身影摘去了帽子,脱下了口罩。
形如蟒蛇的眼睛褪去了噬人的阴影,变成了一双随处可见的人类眼睛,不再具备威胁性。
而对方的身影——
【武田达荣】
相叶隼人定定地睁着眼睛,看着幻像中的那抹剪影消散,又重新凝聚成了一个具体的人。
不是噩梦、不是创伤。
就是一个具体的、可以被打败的人。
与此同时,雾岛羽香对凶犯的叙述也停了下来。
她抬起眼睛,黯淡的红瞳映着暖阳的光泽,目光再次落在了青年所在的方向。
“相叶先生,你知道为什么人们更喜欢在恶人死后,才开始谈论他们吗?”
“……为什么?”
相叶隼人的眼神茫然,脸上还带着没有恢复心神的恍惚。
“因为,唯独在他们失去了呼吸,一动不动地躺在土里之后,人们才会慢慢发现,那不过是一个【人】而已。不是神明、也不是恶魔——”
“是能被打败、能被杀死、能被谈论……在生物的范畴上,和他们没有区别的人。”
于是理所当然的,在意识到这一点后,那些被人为赋予的邪恶与恐惧,自然烟消云散。
“相叶先生,我曾见过无数深陷PTSD的人,我现在就能告诉你,他们的结局。”
雾岛羽香上身靠在座椅内,嗓音依旧冷淡,没有丝毫多余的同情或是不忍。
“大部分时候,他们以为自己没什么可以失去了,但事实恰恰相反。当症状加深时,他们首先会被夺走睡眠,接着是笑容。”
“恐惧会让他们在任何地方都感到不安。”
“然后,他们的工作也被夺走了。最后,他们被改造,变成父母与朋友都不认识的人。”
“相叶先生,别让它赢过你。武田达荣只是你生命中不值一提的一角。去谈论他,去翻一翻他的档案,然后……把他丢掉。”
“这就是我能给你的建议。”
“对了,记得去见一见心理医生。休假期间,你需要正式的职业心理疏导和再评估。”
“至于你的情况,我会如实告知屯田大叔,在你能真正复职以前,好好休息吧。”
雾岛羽香总结地说道,为这一场漫长的对话落下休止符。
相叶隼人:“……”
相叶隼人注视着雾岛羽香。
久久的,仿佛是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沉默后,相叶隼人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
如此重复数次后,青年像是重新找到了未来的支撑一样,努力做了一个笑的表情。
他深深凝视着雾岛羽香,想要最后说些什么。
“谢谢你,雾岛小姐。还有一件事,其实我来见你,并不全是为了……”
青年的话没有说完,就在这时,病房的门突然被人敲了两下,直接应声打开。
“我回来了,雾岛。”
平静的嗓音传来。
相叶隼人下意识转过头,发现一个陌生的赭发青年出现在门口。
对方单手抄兜站在门边,右手拎着一袋药品和一份出院用的档案材料。
似乎是感受到了第二人的视线,相叶隼人看到赭发青年侧过头,钴蓝色的眼睛锐利,目光平静地在他的脸上扫过。
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一眼。
然而,相叶隼人却奇异地从里头捕捉到了一丝微妙的东西。
……但不是警告,也不是示威。
对方甚至没有开口询问他的名字,只是随意地冲他点了点头,权当做是问好。
随后,赭发青年经过自己,走到了黑发少女的身边。
擦肩而过的刹那,一个牛皮纸材质的东西,意外在年轻警察的衣袖上轻轻刮了一下。
相叶隼人低下头。
这个角度,恰好能让他看清,对方提在手中的档案的全貌。
棕色的牛皮纸封面,病人那一栏上印着黑发少女的名字,而旁边的确认签字处,落款赫然是——
【家属代领,中原中也】
相叶隼人:“……!!”
相叶隼人猛地睁大了眼睛。
那龙飞凤舞的签名,一笔一划就像刀锋一样,深深戳在了他的眼球上。
【雾岛羽香】
【中原中也】
两个名字的姓氏天差地别,某个警察先生甚至连骗一骗自己,对方与侦探是兄妹都做不到。
与此同时,就像是印证青年脑内的猜想般——
下一刻,他听到了侦探与助手的对话,旁若无人地响起,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
“哦,热可可?你偷喝了多少,大侦探。”
“中原中也,我必须提醒你,现在是东京时间15点23分53秒。”
面对助手先生抓包的问话,雾岛羽香昂起下颚,表现得非常的理直气壮,一点也没有偷偷吃甜食被发现的心虚。
“换句话说,现在已经超出了主治医生的忌口一周时限。中原中也,禁止再干预我的进食喜好。
……………
【中原中也。】